。先王以言置官,代天子耳目,内外相信,无以异于一体之相为用也,其言虽直必容,虽多必受,则国家安治,不然则反此。故谤木谏鼓,不设危乱之国;鼎镬斧锧,不在圣明之朝。恭以陛下躬备上圣之德,好问乐善,凡延见臣下,虽贱官小吏,必温恭和容以访逮之,此尧、舜之盛也。然至于臣等以职事为言,则使之分析者,中外皆知非陛下意,乃司农挟宠以护改作,大臣设法以蔽聪明尔。因事献忠,敢一言之。
  今天下之势,陛下以为安耶,未安耶?治耶,未治耶?苟以为未安、未治也,则以陛下之睿智,言动起居,躬蹈德礼,夙夜励精,以亲庶政,而天下未至于安治者,将谁致之耶?陛下即位以来,注意责成,倚以望太平而自以太平为己任,得君专政者是也【一九】。二三年间,闾阎动摇,举天地之内,无一民一物得安其所者,盖自青苗之议起,而天下始有聚敛之疑,青苗之议未允而均输之法行,均输之法方扰而边鄙之谋动,边鄙之祸未艾而漳河之役作,漳河之害未平而助役之事兴。其间又求水利也,则民劳而无功;又淤田也,则费大而不效;又省并州县也,则诸路莫不强民以应令;又起东西府也,则大困财力,禁门之侧,斧斤不绝者,将一年而未已。其议财也,则商估、市井、屠贩之人,皆召而登政事堂;其征利也,则下至于历日而官自鬻之。推此而往,不可究言。古之贤人事君行道,必驯致之有渐,持久而后成,至于设施,皆有次序。今数十百事交举鎫作,欲以岁月变化天下,使者旁午牵合于州县,小人挟附佐佑于中外。至于轻用名器,混淆贤否,忠厚老成者摈之为无能,侠少儇辩者取之为可用,守道忧国者谓之流俗,败常凿民者谓之通变,能附己者不次而进之,曰吾方擢才;不可招者为名而斥之,曰吾方行法。凡政府谋议所以措置经画,除用进退,独与一属掾【二○】曾布者论定,然后落笔,同列预闻乃在布后,故奔走乞丐者布门如市。虽然,犹有系国家之体而大于此者,祖宗累朝之旧臣则镌刻鄙弃【二一】,去者殆尽,国家百年之成法则徱除废革,存者无几,陛下岂不怪?天下所谓贤士大夫,比岁相引而去者凡几人矣,陛下亦尝察此乎?去旧臣,则势位无有轧己者而权可保也;去异己者,则凡要路皆可以用门下之人也;去旧法,则曰今所以制驭天下者是己之所为,而陛下必将久任以听其伸缩也。嗟夫,此事之实也,其名则曰革敝而兴治,是以陛下乐闻其名而难察其实也。
  夫赏罚号令,乃陛下所以砥砺天下,而鼓动四方以为劝沮者。今有人焉,能舞公事以倾勋旧,起大狱以逐官吏,其事是耶?乃其职尔,何至超任以为职司耶?赵济是也。又有人焉,以渭源田欺罔,始既以此得罪,而终复以此增秩,王韶是也。程昉事漳水以兴大役,困一方而无成功;赵子几挟情以违法禁,按吏以防民言,则皆置而不问。乃是赏反施于圣人之所当罚,罚不及于王法之所当诛也!几邑之民以助钱为诉也,陛下圣旨令召情愿;东明知县以不能禁民有诉而被劾也,陛下圣旨止令劾擅升户等之事:二者皆独断之善政,而中书皆格而不下,此则陛下之号令不行也。西师无功而曰非朝廷之本谋,天下但见给军之费,辇出于京师,空名之诰,驰下于西路。又命一知制诰于将幕,使专代天子之言,报覆号令络绎于道,苟以为非耶,何不止之【二二】?迨其事败,则曰非政府谋也。捐费缗钱以千万计,秦、晋之人,肝脑涂地,召军旅之怨,结戎狄之衅,而不自请咎,乃致陛下发中诏以责躬,抑徽号而不受,忠义之士,谁不痛心而疾首!
  至如助役之法,臣尝言之矣。其条制纤悉,臣虽未能究见,然臣大意,终以为使天下百姓赋税贷责公私息利之外,无故作法升进户等,使之燍出缗钱,皆非为人父母爱养基本之所宜为者。故臣谓之聚敛,非妄言也。
  陛下任遇辅臣如此其重,而致主之术,乃用此道,是皆大臣之误陛下,而大臣所用者误大臣也。今既颠谬乖错,败乱纲纪,知天下之不容,惧宸衷之回悟,以谓虽中外之士畏避无敢言者,然其尚敢言者,独御史有职尔,故又使司农荧惑天听,作为偏辞,令臣等分析,以摧阻风宪之体,艰梗言路,欲其忧惮苟容而缄默,或欲撩其危言从而挤逐,不知忠臣节士,虽戮辱不惧,所以尽事君之义耳。今羌夷之款未入,反侧之兵未安,三边疮痍疲溃未瘳,河北大旱,诸路大水,民困财力,县官匮竭,圣君恭勤思治,万方之所知,而在辅弼者方欲蔽天聪明,使下情不得而上达,其何心耶?臣愿陛下思祖宗基业之艰难,念天下生灵之危苦,少回几虑,收还威柄,深恐异时专权肆志,将有陛下所不能堪者,则必至于亏失君臣之恩,是今日养之适所以害之也。若夫冯京、王珪,同列预政,皆依违自固,不扶颠危,虽心知其非而无所捄正,已之进退又媕婀而不决,皆非所谓辅臣之体。
  臣在四海之内,孤立独进,陛下过听,任以风宪,尝窃思之,近岁台谏官迭以言事罢免,岂其言皆无补于事欤?岂皆愿为讦激险直之语以自为名而洁去欤?尝以谓欲言政府之事者,其譬如治湍暴之水,可以循理而渐导之,不可以堤防激斗而发其怒,不惟难成,亦为患滋大。故臣自就职以来,窃慕君子之中道,欲其言直而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