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末,以毕其说,惟陛下□其罪,试一览之。恭惟先皇帝以聪明睿知,承累世丕平之业,思欲力致太平,复见三代之盛,以汉、唐为不足道也。当时之议,以谓非国富则无以为也,非兵强则无以为也,非人才足用则无以为也。是三者,图治之伟论也。而当时辅臣如王安石、吕惠卿辈,不能副先帝委任之意,乃奋其私智,肆为乖谬,大失先帝之本旨。其富国也,则助役、青苗变而为聚敛之法;其强兵也,则保马、保甲流而为残扰之政;其用人也,则进辩给轻捷之子,以为适时,退老成敦厚之人,以为无用。于是四海兴议,而先帝颇知其事,故罢退安石等不用。继而王珪、蔡确之徒,尤不能将顺主意,踵事增患,而先帝又知政令有未便于民者,方将改作,遽以弃天下。忠臣义士至今长为先帝惜之者,常在此也。
  及皇帝陛下绍膺大历,太皇太后陛下同览万机,临御已来,法度之难久行者修完之,臣下之害政者改易之,正所以述成先帝之盛德美志【八】,传于无穷,可谓备矣。自改更之后,在陛下无所愧也;天下公议正论,以为当然也;天下百姓莫不安乐,以为当然也。然陛下亦知有以为不然者乎?臣虽至愚,尚能臆度知之。夫前日之事,乃前日之人所缘而进者也。政在则人存,政异则人息。今譬之芟草也,枝叶虽除,根株尚在,能保其不复生乎?前者,二三大臣之朋党,皆失意怏怏,自相结纳,睥睨正人,腹非新政,幸朝廷之失思,欲追还前日之人,恨不能攘臂于其间也。今布列内外搢绅之间,在职之吏,不与王安石、吕惠卿,则与蔡确、章惇者,率十有五六,此臣所以寝食寒心,独为朝廷忧也。
  然臣之区区,非欲陛下苦治朋党也【九】,朋党之大,亦岂易治哉?但欲陛下知其事,常加防察,不使得行其术则可矣。臣亦常深计其术矣,不过日夜窥伺间隙,异日可以进说,则造眩惑之谋,文饰奸言,以感激圣意,动摇政事而已。其所进之说,臣窃料之,其大者必为离间之计,此最易入易听,而其祸亦最大,不可不防其渐而深察之。其次又有二说:其一曰,先朝造法为治,而皇帝陛下以子继父,一旦听臣民之言,有所更改;其二曰,先朝之臣多不任用,如蔡确等受顾命,有定策之功,亦弃于外。此二说者,自人情言之,则浅近而易听;自义理考之,则无所取也。
  臣谨按:天下之治,有不可不因者,有不可不革者。可因者,虽乱世犹因之,故周武王克商,反商政,政由旧,是也。可革者,虽父道犹革之,故汉文除肉刑,至景帝改之;汉武造盐铁、榷酤,至昭帝罢之是也。自二圣临政,首进任司马光,其余辅臣继有出入者,天下之人晓然知道之所在,延颈跂踵,以望新政。而陛下又能虚己公心,开广言路,延纳忠谠于天下,无有远迩,上章论事,愿改政令者,莫知其数,而圣虑深远,犹再三谨重,有不获已,方取十之一二最大者,诏讲议施行之。如青苗、免役、保甲、保马、市易之类,敢不改乎?改之所以顺人心、救民命尔,岂喜变更哉?试考察今日百姓安与不安,便与不便,则改更是耶非耶,立可见矣。若谓凡继体之君,于先朝之政皆不可改,则古圣帝明王继政而有改者皆非耶?我祖宗之法,有久而不便者,先帝尝改之矣,亦可以为非邪?知所宜因,知所宜革,是先帝之志也。
  至如臣僚之进退,盖法既有改,则昔日缘法而进者,非己之便,稍自引去,而圣恩□假,各尽礼数,独有一二奉法尤无状,如吕惠卿、□居厚辈者方罢斥之,天下之议莫不以为允。是时,蔡确身为上宰,自请补外,继以家人犯法,言者沸腾,遂坐左迁;章惇亦以悖慢忿戾,无礼于君父而罢之,此岂固欲不用父之臣哉?盖法者,天下万世之公也。陛下纵欲以功而屈法,如天下万世何!夫皇帝陛下乃先帝之正嗣,承继大统,实天下之至公大义也。方先帝违豫弥留之日,与太皇太后陛下已有定命,宣示大臣,则大臣奉行而已,何策之定哉?岂可贪以为己功,常诵于口,假以谋进哉?古之所谓定策者,谓遭变之际,未知所立,大臣能于此时挺身忘祸,有所择而立之,以安社稷,则是策计由此人定之,故曰定策。古之人则汉霍光是也,今之人则韩琦是也。然霍光死才三年,宗族犯法衰废,未闻古今之论以宣帝为忘功臣也。故曰:「法者,天下万世之公也。」然则二说者岂足取哉?
  夫立政而违民,改之是也。而异论者非之,以谓改父之道【一○】,此岂公议哉?是谗间之说也。若昨者,陛下坐观政令未安,奸邪当路,生民咨怨,而恬不为虑,以避改易之小嫌,则得为孝乎?无乃负先帝所以传授皇帝陛下、顾托太皇太后陛下之心乎?而况不闻天下有此嫌也。
  大抵自司马光不幸死亡之后,朝廷之事,肯不顾患祸,身任其责者少矣,此固不能逃陛下之圣鉴。传曰:「百年之计,莫如植人。」夫所与共守天下,传之永久,非有同心一德,守正不惑之人,将谁托之?呜呼!君子小人之辨,何其难耶!君子之进,未尝有心于害小人,但远之而已;若小人进,必欲尽覆君子。所以今日邪正之士,不可以不早辨也。观汉元帝之世,弘恭、石显用事,是时贤士如萧望之、刘向、周堪之徒,上雅知其才用之,而忤恭、显,终抵以罪,或至于死。此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