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淮,设朱雀航于大航门,犹今浮桥也。晋改为建康,以宰相领扬州牧,筑城于清溪东,临淮水上,号东府城,别旧治为西州城,以丹阳守为尹,宫城仍吴之旧,新作建康宫、大司马马。宋、齐、梁、陈因之。隋平陈,建康城邑俱废,于石头旁置蒋州,后又改为丹阳郡,而扬州治县移于江都。唐改为升州。南唐复为都。宋灭南唐,复升州建制,寻改建康府。后高宗驻跸,以府地为行宫,置留守。元即建康府治开省,故宫俱存。然则孙吴六朝宫城乃在汉府、珍珠河之间,武定桥为朱雀航处。南唐、宋行宫在今内桥,直对镇淮为御街。本朝宫城,则填东方燕雀湖为之,在旧城之外,惟聚宝、三山、石城三门仍旧,起通济右转至清凉,则皆新拓之,周九十三里,外垣倍焉。此南龙一统之始也。然城寥廓,有警不易守,钟鼓楼以北似可敛而缩之。
  宫城填浮土而弃故墟,或疑其故。余谓,以堪舆家推之,则留都之胜似为左仙宫。境内山起摄山,右去则为临沂,而钟山其拇指根也。覆舟而西,鸡鸣、卢龙、直渎、石城而至于冶城,皆当埽之墟,流而不止,六代、唐、宋宫之,正当其覆败处。左武冈、云穴、青龙、石桅、天印、聚宝、天阙,而止于三山,咸环抱而无穴场。皇祖与青田辈亦熟筹之,历朝以来,都宫郡邑迁徙靡常,城隍墩堑填塞代有,以故洼池渠沼,满眼皆是,地脉尽泄,王气难收,六朝奄忽,有自来矣,欲尽弃之,则室庐衢市,人情重迁,不若退卸稍东,挨钟山而填燕雀。昔人谓:“池湖积水,四世不流。”又谓:“山高一丈,水深一尺。”故壅塞各土,承受完胎,免其腾漏,非无自也。但今入红门而右,山麓西走,斜插偏枯,当时若更东去四五里间,直金门南下之处,铺唇展席,余气隆起,正坐钟山,四顾静定,如船泊岸,留湖水旧城以为下手,此其居中得正又不啻百倍。
  向余登清凉台,入门见巨井,僧云,此胭脂井也,问台城,则指前冈。今细考之,则知吴苑城据覆舟山之前,对宫门之后,而晋台城即吴苑为之。华林园在台城内,而临春、结绮、望仙皆华林园中阁,胭脂井在阁前。始知僧言之非也。宋造华林园在盛暑时,何尚之谏宜休息,帝曰:“小人常自曝背,不足为劳。”六朝君善谑而不善理多如此。
  南京城中,巨室细家俱作竹篱门。盖自六朝时有之。《舆地志》云:“自宫门至朱雀桥作夹路,筑墙,瓦覆,或作竹篱,使男女异行。”又《宫苑记》:“旧京,南北两岸设篱门五十六所。邑之郊门也。”
  出西安门,长安街斜掠西南而去,盖宫城缭垣之右原,如舞凤之翼,不与东齐,故街如之。而三山等逵道皆偏颇曲折,不甚方严,惟镇淮、内桥尚存御街之旧,余则四处方隅,时或眯目。
  旧院有礼部篆籍,国初传流至今,方、练诸属入者皆绝无存,独黄公子澄有二三人,李仪制三才核而放之。院内俗不肯诣官,亦不易脱籍,今日某妓以事诣官,明日门前车马无一至者,虽破家必冫免人为之居间,裘马子弟娶一妓,各官司积蠹共窘吓之,非数百金亦不能脱。
  大江入地丈余。南中之湿,非地卑也,乃境内水脉高,常浮地面,平地略洼一二尺,辄积水成池,故五六月霪潦得暑气搏之,湿热中人。四方至者,非疥则,即土著者不免,惟楼居稍却一二。
  玄武湖大十数里,中洲为册库,以藏版籍,楼开东西牖,随日照之,得不蛀。初患鼠,赐督工老人毛姓者为土地乃安。非督册台省度支郎不得入其地。四山蘸翠,藕花满湖,香气袭人,月明之夕,游赏为最。
  大报恩寺塔以藏唐僧所取舍利。神龙人兽,雕琢精工,世间无比。先是,三宝太监郑和西洋回,剩金钱百余万,乃敕侍郎黄立恭建之。琉璃九级,蜃吻鸱尾,皆埏埴成,不施寸木,照耀云日。内设篝灯百四十四,雨夜舍利光间出绕塔,人多见之。嘉靖末,雷火,宫殿俱毁。
  秦始皇以望气者之言,凿钟阜,断长垅,以泄王气,故名秦淮。其源一出句容之华山,一出溧水东庐山,合源于方山埭,西流入城,至淮青桥乃与清溪合,缘南城而出水关。水上两岸人家,悬桩拓梁为河房、水阁,雕栏画槛,南北掩映。夏水初阔,苏、常游山船百十只,至中流,箫鼓士女阗骈,阁上舟中者彼此更相觑为景。盖酒家烟月之趣,商女花树之词,良不减昔时所咏。
  牛首山寺西厢门有一窍,塔影入焉,见佛桌帷上,乃是倒挂,栏铃瓦,色相俨然,其傍树影又直立,可异也。然塔本西方创,故多异。余台双帻塔影乃落黄泥塘中,隔烟火三里,立塘畔,见影不见塔。近始为塘畔人家填塞之。又观《呈史》云:“泗州僧伽塔,一日影见于城中民家。”又《辍耕录》云:“松江城中有四塔,夏监运家在其东,而日出时,有一塔影长五寸,倒悬西壁上。”又《夷坚续志》云:“南雄延庆寺有三塔影,不以阴晴见,一倒影,二悬影,向上,如见人家厅堂上,主科名,见房厕,则凶。”此皆理之不可晓者。
  凤阳龙兴之地,当时乃不建城郭。或谓,堪舆家以此地皇陵所奠,于城郭不宜。或又谓,圣祖念汤沐地,民力困于战争之后,不暇及也。然观汉高祖诛秦灭项,建都长安,亦不造城,而止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