必取给于外。即不能泉,西湖亦茶料也。然路远而闉隔,旦旦汲之,以肩作绠者,不胜其劳矣。其不咸不浊、虽井实泉者有二:一日大井,居鼓楼之西偏;一日郭璞井,在吴山东北,介螺蛳山、铁冶岭之中,即余新居之右臂。井较大井尤大,水更清,味亦稍别。
  盖大井居平地,而此在山。地有浊流沁入,山无浊流,且四面多石,石不受沁,亦无可沁也。为眼十,水给千余家。淫雨不稍增,旱可经年不涸。其始由郭景纯至此,谓地有美泉,人始穿之,故题其上曰:“郭璞圣井”。予前后居杭十余年,皆苦于水,兹得此为邻,饮水知源,奚可不明所自?因假赋井,以颂其人:
  人居杭土,如家玄圃。花善笑则柳善颦,石解歌而泉解舞。其目则甘,其口独苦。井浊兮如淤,水咸兮若卤。越城闉以出汲,路更仆而难数。
  赖有异人兮郭公,独开神井兮弗同。耻平穿于地上,喜高浚乎山中。不井则已,井则必求其至大;无水宁竭,水则惟恐其不洪。开十目以观天,上帝亦严于视听;敕五丁以凿地,后稷亦避其銛锋。百人齐汲而无竞,万家共饮之不穷。素绠起而十泉并流,如泻出巅之瀑;银瓶下而众声齐激,若考地下之钟。成汤七载之旱罕有,有亦不能致涸;神尧九年之水鲜遇,遇亦未见加淙。
  若乃深可藏蛟, 明堪烛影。冬觉其温,夏利其冷。众井皆咸而彼能淡,淡而不厌斯奇;诸水尽浊而彼独清,清而不要乃幸。味不异于甘泉,气亦同乎香井。
  爰稽往事,愈觉通神。饮绿珠之水,代出娇容,斯地亦饶美女;啜丹砂之泉,能增寿考,此邦岂乏遐龄?有时淘出金钱,疑其下亦通君平之宅;浣者不烦灰濯,岂此水亦藉田叔之灵?无风自波,间亦偶同于浪井;饮人可醉,疑其上应乎酒星。是皆书之不倦而述之可听者也。居其地而不赋其事,予岂寒蝉作舌而槁木为形者乎!
  梁冶湄明府《西湖垂钓图》赞 李 渔
  李子遨游天下几四十年,海内名山大川十经六七,始知造物非他,乃古今第一才人也。于何见之?曰:见于所历之山水。洪濛未辟之初,蠢然一巨物耳。何处宜山,何处宜江、宜海,何处当安细流,何处当成巨壑,求其高不干枯,卑不泛滥,亦难矣,矧能随意成诗、而且为诗之祖,信手入画、而更为画之师,使古今来一切文人墨客歌之、咏之、绘之、肖之,而终不能穷其所蕴乎哉!故知才情者,人心之山水;山水者,天地之才情。使山水与才情判然无涉,则司马子长何所取于名山大川,而能扩其文思、雄其史笔也哉?
  平章天下之山水,当分“奇”与“秀”之二种。奇莫奇于华岳及东西二粤诸名山,是魁奇灏瀚之才也;秀莫秀于吾浙之西湖,是清新俊逸之才也。西湖者,山水之尤物。前人方之西子,后人即以名之。盖深知其窕窈难名,而借人以名之者耳。是造物之才,畅乎彼而尽乎此矣。
  然才情所萃之地,必得一才人主之,斯为得所。主西湖者,向得苏、白二公,相与盘桓者不过数载,而千百年后咏西湖之胜者必及之,未尝一日去口实。后乎此者,虽不乏人,而政事、文章足与湖山媲美,堪蹑二公芳轨者,则莫如今日之梁冶湄先生者矣。
  先生之典西湖,较二公之时与势,其难岂啻十倍。二公当治平之日,莅民有暇,得以啸咏湖山,宜也。是造物之于人,非不窘其才,而且纵之使出,以天、地、人之三才合而为一,点缀升平,其为诗文,何难之有?冶湄先生到未期年,即值邻封有事,师旅往来,以此为牧马屯兵之地,遂致淡妆浓抹之西湖,沦为蓬首垢面之西湖。他人处此,必坐视凋残而莫能救。当斯时也,虽有苏、白之才,向何地施其啸咏乎?先生之处盘错如摧枯拉朽,游刃之下恢乎有余。安危定乱之功,与峰峦比峙;歌功颂德之口,与禽鸟争喧。不转睫而蓬首垢面之西湖现出本来眉目,其为淡妆浓抹如初矣。是不窘造物之才而且能纵之使出者,冶湄先生是也。迹此观之,贤于古人远矣!
  谢子文侯,章子素臣,绘事中两名手也,一为肖像,一为布景,不止绘西湖一隅,竭先生所辖之地诸名胜而合为一图,洋洋乎大观哉!图成而索赞于余,余谓寥寥数言,不足以书先生保障西湖之梗概,因先述其才之充裕若此,而后为之赞曰:
  咄哉西湖,寰中怪事。胡以神奇,遂能若是。竭后土之精灵,萃造物之才智。高仅取其插汉而无事干天;深不期于学海而还其为地。少虎狼之害,多禽兽之娱;无波涛之险,有舟楫之利。近城郭而便嬉游,远市廛而绝腾沸。诚哉山水之菁华,允矣清幽之极至。主其地者为何人?称斯土者为良吏。
  前有苏、白,后有梁公。政能驱鳄,才善雕龙。清若鉴眉之碧水,明如照胆之青铜。烽火未宁而尚勤吐握,诗书不辍而仍理兵戎。保三竺于灰烬之末,出两湖于粪壤之丛。西子之面容未改,赵公之琴鹤犹从。时乘一叶,任水西东。不冠不履,如叟如童。其所钓者,不在鱼而在满船明月;其所利者,不在物而在两袖清风。披斯图也,尽宦游之胜概,识吏隐之高踪。千百年后,欲访甘棠遗迹者,不在松涛柳浪之下,即在清溪碧涧之中。
  游钓台记 郑日奎
  今浙江桐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