滟滪，余所未睹。若吕梁，于今安流耳？以余所闻，闽中则九龙诸滩为著。建溪之水吉黯淡，樵川之燕子崖、城门泷次之。至于永福之澓溪，阒然绝不在耳目，将下邑僻壤历览者稀，故险而不著。余外家溪上，于今盖四往返，欲得详而记之。澓溪源出德化县，始可滥桴筏耳，不可里许。盖一日可舟，两日而至澓口，势始大。舟用樟木，底方而质软。大不类常艘，大都无横梁，不施油灰，而以钉钳其合缝。首有柁，形如大刀，长短五六尺许，名曰招。后有木长丈许，曰柁。操者两人，容可三四十石而止。由澓口底濑下，其滩三百六十有奇，其号最险者数十。澓口而下，历数十濑，为大瓮。将及数里，有声轰然，如泻水瓮中矣。又下为雷濑，如惊霆乍奔，吼震地轴，舟至其处，首一人操招，瞪目视水势为左右，柁者听其趋而相之，水喧不可声传，则左右以臂冲怒涛，劈巍石而过，舟跃丈许，陷于浪洼中，溺而复起者数四，招者危不可立，辄蹲而过之，不一瞬而出于澄潭，潭处则阁招而楫以为常。雷濑而下，曰大毁峒。溪左为巉岩，其右为卵石坂，水搏两岸间，喷沫如雪，旋转氵项洞，相激为三四滩，声如洪钟然。舟过穿浪腹中，浮沉簸荡良久，乃出大毁峒而下，是为菰堰，濑口坂，亘溪水漱石卵中，若烂银沸雪。坂尽，溪折而左，视坂稍深处而舟焉。濑上下高十许丈，盖溯流为艰，下则易矣。越小濑数十处，为蟾蜍濑。濑上有巨石踞立，如蟾蜍状。顷余舟上时，水大不可篙，失手流去。自分必败，忽横硬碎石间，舟尾纵裂，以浅，故无他也，稍脱则陨于囦矣。既度不可脱，令善泅者一人，衔篾缆没水登崖壁上，系缆树腰。续一人扶向缆，乱流而渡，两人始得并力绝叫，挽而脱之，抵缓处，理舟欲上，而心固已折矣。会他舟至，借其力，乃得上。比下时水退，故不甚艰云。其下即鼻前濑，亦云沸前水势比诸滩特大。始余初上，舍舟而陆，登峭壁望之，则洪流旋激，山根震动，头涔足摇，几欲颠坠。一缆而四五人牵之，气乏力绝，趾距石齿，躯僵与地平，乃得尺寸进。缆修十余丈，牵益紧，缩如小指矣。下时，势如大毁峒，而险倍之。去数刻许，而至朱坑口。朱坑口者，余谓险不能一二沸前，然舟人特怯之，云：‘多败人舟。’余始忆来时亦尝困于是，由朱坑口而听逄逄然者曰：大肾土人言，始未凿时，有长石亘溪而过，春夏水盘石上，秋冬直涓涓石坳耳。舟人称病，敛万緍，毁而凿之，石皆血。明年倭奴攻陷莆郡，杀数千人，而形家以为莆府治于此出脉，然予记形家言：龙渡江，不渡界。则其说又未足信也。舟过，率由旁港，载重则迁所有置，溪旁石磐上，以虚舟下，而更载焉。时有从凿港过者，如入沸釜中，抵缺处，上高丈许，舟若堕焉。总之，皆雷轰电瞥，倐忽灭没。其旁崖石上，特多万年松、风兰。余常舣舟取之。行里许，有巨石棋布滩头，疏水为五六道，下注数丈，澎澎作万鼓声。舟蜿蜒射石坎而下若堕，而更跃然者，为鞋钯滩。过滩，可三数食顷至三门，巨石如阜，峙溪中流，为门者三，涛势汹涌十倍，大毁舟，过浪压蓬顶，即前后舟不相觌也。忆舟来时，徇溪南上，舟人牵缆跳矶上，如猿犭穴。矶尽无牵路，则刺舟斜犯中流，马蹀箕簸，漂下百许步，而集于北岸，舟人预捉篙，如持满注的，睨所欲集处，而飞刺之。否即舟圯于石，不瓦裂，即齑粉尔。其继为倒瓮。于是，溪分为二：右分者，悍激湍怒，屈曲数四，环出穹岩后，而会于下流，名曰倒水，舟上下为所必由。左分者，裂石径下，将下处旋转出没如车轮，其高沸天，上吼霄汉，下撼坤维，曰倒瓮，蛟龙鱼鳖入不得出。又近崖，多暗石胶舟，故舟过必咫尺旋流，旁取道入倒水，稍疏于手足，即青雀、黄龙，为泡为沫矣。自澓口而下，此为极险。过此，舟辄相庆出倒水，少选而至七尺重，亦乱石鳞次，若鞋钯，而大招四五转，诘屈滩上，压涛头，堕雪浪中，十余踊始定。定未几，而奔重继至，奔重者，七尺诸流奔而会焉。舟急不能坦流，忽从上脱下，如降阶级。余方兀坐，倐仆席上，有惊涛逸入篷底，衣被尽湿，起立如厉矣。稍进，至六尺重，大势险如七尺。舟人言，溪左悬岸上，有牡丹一本，方春盛开，舟中可望。好事者扪萝葛觅之，竟不可得。自此抵永福县治，尚数十滩，巇险不乏。第一经倒瓮，皆堂坳中杯水耳。县以下为滩数十，最险者八港，乱石阻溪上，狂澜激之，舟涌下不可须臾，余不遑数其七八，然大水时湮，不可卒辨，舟率十九毁。离八港为石堘，水中有石阈，其港若大肾，未凿时，而舟过其坳也，故水涸多败舟。自县而下，此两处称畏途，离此又三二十滩，而之濑下，潮汐可至矣。又澓口水中有石，曰应岐，舟人以为水侯，水湮此石，舟不敢上。下亦滟滪如牛、如象之意也。上水可五日，下水可两日为常。冬日水浅，下滩多石，难卒避，则束榛棘而曳之以缓舟。大抵其滩之最小者可雄樵建，然闻之土人曾过九龙者，言九龙之险，正与澓川敌，但未知于滟滪何如耳。又《澓口溪行》诗：“千盘鸟道接云平，万叠惊涛下太清。向午不曾窥日影，隆冬犹自怯滩声。危峰一半天边落，短棹终朝石上行。莫是巴东三峡里，断肠亦有夜猿鸣。”陈价夫《濑下晚行诗》：“孤村沿曲岸，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