孔子事,疑其非贤,是皆不然。晏子盖盛德而才差不足,又直陈氏得政之日,事景公庸主,未尝得君如管仲专也,故其功烈,非孟子王佐之才之所希也。然第曰管仲、曾西所不为,不言晏子者,重晏子之德也。当孔子至齐,以景公之庸懦,岂遽能以季、孟之间,期以待邻之一儒士哉,此必晏子荐之故也;及其不能用孔子,此必晏子所痛,而知其国之将亡不可救者,夫何有反沮孔子事哉?晏子以俭着,春秋之后,墨子之徒假其说以难儒者,沮孔子封事,墨者造之也,故载于墨子非儒篇。其言以儒者为崇丧遂哀,破产厚葬,此墨者之陋说,非麤缞斩以丧父尽礼者之言也。诸侯裂地以封大夫,此三晋、田齐以后之事,非孔子时国不过赐田邑之制也。子长不能辨而载之世家,虽大儒如朱子亦误信焉,是以晏子为世诟,而不知其固非实也。鲁襄公十七年,晏桓子卒,平仲嗣立,能为丧礼,又从平阴之役,意其年必逾二十,其后五十七年,乃会夹谷,计晏子必已丧矣。晏子丧,而后景公行事益悖,而子长言会夹谷时有晏子,吾益知世家言之多谬也。(惜抱轩文集卷一)


     晏平仲论 马国翰
  史传言齐景公欲以尼溪封孔子,晏婴沮之。余谓无其事,即有之,亦必别有曲折调护之至意,而非忌圣道之行,与病儒效之疏也。何以知之?以孔子称平仲善交知之。孟子曰:「千里一圣,是为连步。」易传曰:「鸣声相应,仇偶相从,人由意合,物以类同。」言交道之孚也。鲁有孔子,齐有平仲,闻风相思,宜深洄溯,一旦握手言欢,游处至八年之久,此岂寻常之结纳哉!平仲不知孔子,必不能与孔子友;平仲不知孔子,孔子亦必不与之友。乃既订为知己,多年契好,而遇合有机,忽焉中沮,此少有人心者必不出此,而谓平仲之贤为之乎?夫子尝曰:「道不同不相为谋。」假使平仲以仁义为迂阔,有百年莫究之诮,则其人与己刺谬,顾何矫情而称誉之耶?且综其生平行事,好贤居多,越石父则脱之,其御则荐之,物色风尘,具有真赏。孔子大圣人,超乎越石父、其御之上奚翅万倍,漠然慭置,心知之谓何?当日者,度必揄扬其美,而亟称于君前,景公所以因高昭之主而欲用孔子也。夫欲用而不果用者,公之眩于陈氏也。彼方厚施得民,觊觎齐国,圣人见用,则必有以转移乎舆情,而大非所利,于是飞刺构谗以间孔子,而公意遂摇。且夫龙,神物也,有尺云之藉,则能自庇其身而大施其化,否则妇孺得而狎之,此势之所必至也。使公骤用孔子,专任之而予以政权,陈宗虽强,何不能如子产之于丰驷乎?乃公不能决季、孟之待,商之迟久,失独断之机,宜中跋扈之所忌。当此之时,不惟不能尊孔子,而害将不可测。平仲或有所见闻,不欲故人以虚名之奉而受实祸之及,主文谲谏,意在维持羁旅之臣,卒得保全以去,此固善交之苦衷,所不得已而出之者。吾故曰:即有其事,亦必别有曲折调护之至意,而非忌圣道之行,与病儒效之疏也。然微夫子特表其心,千载而下,几何不湮于流传之失而其真不见哉!
(玉函山房文集卷二)


     晏平仲论 俞樾
  晏平仲一狐裘三十年,澣衣濯冠以朝,豚肩不掩豆以祭,其所居湫溢嚣尘而亦安之。故太史公曰:「晏平仲以节俭力行重于齐。」乌乎!晏子非徒俭者也。古之君子,敝车羸马,非衣恶食,其自奉有啬于冢养者,岂徒俭哉,盖处乱世之道也。今夫君子诚不以众人之匈匈而易其行,然以一身而处乎匈匈之中,则亦危矣,彼君子何恃以处此?曰:君子之于乱世也,天下虽忌之嫉之,欲得而杀之,而至观其食无兼膳,衣无完衣,出无一宿之粮,入无一日之积,则虽其深怒积怨者不能不自媿不如,而甚者至于太息泣下也。何也?天下之小人未始无是非之心也,虽恶其刚直之节,而不能不服其廉洁之行,是故处乱世,犯众怒,而莫或伤之也。孔子曰:「危邦不入,乱邦不居。」后君子不幸而处此,如之何而可欤?曰:菜羹疏食而能饱,荜门圭窦而能安,亲僮仆之役而能不以为劳,闻妻子饥寒愁苦之声而能不以为耻,则无往而不可。世之人所以贬其道,屈其守者,岂有他哉,饥寒之弗能忍,而劳辱之弗能堪也。当晏子时,齐多故矣,而卒有以自全,故曰:晏子非徒俭者也。(宾萌集卷一)
    (尹桐阳诸子论略有管晏优劣之比较一篇,非专论晏子,且无新义,故不载。)



 四、有关晏子说学派讨论
    一儒家说
  墨子曰:「景公祭路寝闻哭声,问梁丘据,对曰:『鲁孔子之徒也,其母死,服丧三年,哭泣甚哀。』公曰:『岂不可哉!』晏子曰:『古者圣人非不能也,而不为者,知其无补于死者而深害生事故也。』」诘之曰:「墨子欲以亲死不服,三日哭而已,于意安者,卒自行之,空用晏子为引,而同乎己,适证其非耳。且晏子服父礼,则无缘非行礼者也。」(孔丛子诘墨)
  墨子曰:「孔子至齐,见景公,公悦之,封之于尼溪。晏子曰:『不可。夫儒,浩居而自顺,立命而怠事,崇丧遂哀,盛用繁礼,其道不可以治国,其学不可以导家。』公曰:『善。』」诘之曰: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