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上,「粤草」多得自舟中,音节弗类,宋人燕石也,安用市张以取笑大方。余曰:不然。夫诗犹画也,山川之形势存焉,余尝至蓟未尝至粤,今读塞曲,戚戚然若陟降于滦河孤竹之墟;读粤草栩栩然神游于五羊八桂之境也。……先生著述颇富,其道真在「谬言」、「意言」,其绪余在书札与「松轩讲义」,其土苴在「蓟门兵事」及兹二编,虽然道器匪离,有味哉庄子履豨之说也,孰谓观二篇者,不足见先生。万历辛丑十月望日,宛陵沈有容撰』。

  过漳州林可玉家,留款;先生赠之以诗(按先生二十岁时,木山公曾脱可玉于狱,故林子感之)。

  「赠林可玉」:『种田垂钓自江乡,四十年来意未忘,溟海惊涛辛苦地,至今回首望清漳』。万历三十年壬寅(一六○二),先生六十二岁。

  是年,先生兄又山尚滞留京师,先生作「怀又山家兄」三篇,并序云:『戊戌,余游粤,庚子家兄北上,及余归,家兄尚留京师,一别五年,怀不能已』。

  诗曰:『燕雀昔南去,鸿雁亦北翔,光阴迅流迈,居处各异乡,少小受书日,萤火共一囊,晚过林泉下,荆花对清觞,如何久离别,五载不相将,几处临流水,欲济无舟梁,春风郁怀思,涕泪沾衣裳』(按由戊戌算至本年,适五年)。

  十一月,访邓钟将军于海上(当时邓将军似屯浯屿一带),赠之以诗。

  「海上赠邓道鸣将军」:『苦忆长安醉别离,仲冬迢递访舟师,风涛尽处申三令,岛屿空中辨五旗,已分寻山同豹隐,忽来谈剑有龙知,匣琴流水无穷调,鼓向尊前爱子期』。

  十二月初七,与沈士宏(有容)将军同往东番(即台湾)剿倭。初八晚,舟过澎湖沟,飓风大作,播荡一夜一日,勺水不得入口,舟几危者数矣;先生乃作歌以自宽(「泛海歌」序,见「五岳游草」卷二)。

  「泛海歌二首」:『水亦陆兮,舟亦屋兮,与其死而弃之,何择于山之足海之腹兮』。

  飓息舟定后,沈士宏具酌请复歌;先生乃发其渡海之意,复歌曰:

  『学而不足,用者耻兮;用而不能,无用者鄙兮。无用而不废时用者,谁氏之子兮』!

  按先生作有「东番记」一篇,当系记其在台之事,惜今已佚。

  按「明史」卷二七○沈有容传载:『(万历)二十九年,倭掠诸寨,有容击败之,踰月,与铜山把总张万纪,败倭彭山洋。倭掳东番,有容守石湖谋尽歼之,以二十一舟出海,遇风存十四舟,过彭湖与倭遇,格杀数人,纵火沈其六舟,斩首十五级,夺还男妇三百七十余人,倭遂去东番,海上息肩者十年。捷闻,文武将吏悉叙功,有容赍白金而已』(铭按「明史」纪事年月多不正确,令观此歌,则知其时期当作三十年十二月也)。

  是年三月,李卓吾自杀于北通州狱中,年七十六(见铃木虎雄作「李卓吾年谱」,朱维之译)。万历三十一年癸卯(一六○三),先生六十三岁。

  是年正月,先生尚读书泉州。

  「元夕,同温陵诸友集童将军祠,分得「山」字」诗云:『德星夜夜照江关,祠下相逢对玉班,满院歌声梅半落,六衢灯影月同闲,楼台莫讶非吾土,风景依然似故山,秉烛厌厌应尽兴,不愁醉尉滞人还』。

  又,「元夕宿泉州洛阳桥」诗:『春风又渡洛阳桥,柳色青青伴寂寥,回首故园今夜月,满江灯火上寒潮』。

  「题梅岭长春图,为陈尔聘先生称寿」:『温陵西岭梅花开,凌霜破雪环书台,台中真人缘玉杖,被襟著述垂将来,壮岁弓旌走宦海,直道匡时志不改,苍生霖雨系深恩,维持吴楚声先在,拂衣一旦还旧山,杜门却扫花鸟间。……』(「五狱游草」卷二)。

  二月,刻「蓟门兵事」成,沈有容(士宏)将军为之作序。

  「刻蓟门兵事序」:『季立先生在蓟,余甚习其行事。今去蓟二十年余,兵民思之一日也。闻其少时尝设皋比于漳,去漳三十年余,士子思之亦一日也。此必有所以渐之者耶!弃蓟归田,年实四十有二,遂杜门隐几,或时出游天下诸名山,当事者征之弗就、叩之弗对;故时友生招之论学,弗赴也。何今昔异操与?然一臂所交,人获其益,盖即之惟恐不即,留之惟恐不留也者。客冬与余泛海遶出蓬壶之外,浪涌风颠,舟且覆矣;则从容歌曰「水亦陆乎,舟亦屋乎,与其死而弃之,何择于山之足海之腹乎」!帆墙既安,酾酒相劳,余问「方舟之危,人皆色惧,而独不惧,何也」?曰:「吾亦惧矣;不惧,且有歌乎」!闻者皆笑。酒酣,余谓「曷不重歌以广吾志」?曰:「海无赘歌也。漫歌之可乎」!则又歌曰:「学而不足,用者耻耶,用而不能,无用者鄙耶,无用而不废真用者,谁氏之子(原注:音止)耶」。歌竟大笑。余味其意,似自道生平,且憬余也。兹刻其「蓟门兵事」,因系之泛海之歌。万历癸卯二月朔日,宛陵沈有容撰』。

  暮春,至嘉禾屿,同沈士宏将军游普照寺。夜饮岩上,有句云:『泛海游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