吁可怪,寸心烱烱无人知』。

  瘴气山水歌:『瘴山苦雾结胚胎,穷阴深墨堆枯煤。赤日沉为死灰色,劲风万古无由开。下有长河名淡水,玉碗澄之清且旨。化为碧血与鸩浆,杀人不见波涛起。山有飞禽河有鱼,上原下隰黄茅居。岛民生与瘴相习,诸番杂作古坵墟。墟中婺妇能为鬼,婆娑其舞笑歌娓。舌语疑咒走痴癫,人瘴由人胜蛇虺。嗟我御暴来边城,扫除无力空含情。樵山饮水滋惭恧,仕宦五瘴良非轻』。

  「赤嵌集」有红夷剑歌;红夷者,荷兰也,曾据台湾三十八年,乃为延平郡王所逐,故其物颇有存者。歌曰:『海潮迅复千丈波,宝剑出匣悲风多。剑身三尺菖蒲叶,文成蝌蚪星辰罗。耿耿光明拖匹练,潢潢气势翻千河。绕膝柔如弓抱月,铮然脱手锵鸣珂。壮士斫石迸阴火,应声解物无延俄。寒灯照夜老蛟泣,冷雨入屋神龙歌。长髯遗民向我说,儿时丧乱沦于倭;长历荷兰诸绝国,酷嗜长剑情靡他。番禁例同盗神器,得此逋窜遭蹉跎。渡海中流鬼物夺,雷公电母频撝诃。归向中原乃拂拭,照见头发霜为皤。良工导我开生面,千金装饰十年磨。佩之邪心除已尽,世人不敢轻摩挲。我有墨兵久不用睹此神物心平和。愿见圣人舞干羽,喜逢宇内销兵戈。遗民掀髯发长啸,太平对此将如何!万事不平今已矣,掉头蹈海双滂沱』。

  「赤嵌集」中又有钩蛇吞鹿歌,注谓北路有巨蛇名「钩蛇」,能以尾取鹿吞之,因为作歌。歌曰:『一岛三千麋鹿场,牲牲出谷如牛羊。台山不生白额虎,族类无忧爪牙伤。野有修蛇大如斗,飕飕草木腥风走。气腾火焰喷黄云,八尺斑龙入巨口。九岐璚角横其喉,昂霄下咽膏涎流。狞番骇兽不相贼,奔窜林莽争逃钩。我闻巴蛇吞象不须齩,三岁化骨何阴狡。尔鹿尔鹿甚微细,此蛇得之应未饱』。

  裸人丛笑篇为孙湘南得意之作,王渔洋见而称之;盖以人奇事奇,故诗亦奇也。其诗曰:『圣威慑海若,崩角革顽凶。昔从倭人役,今为王者农。酋长加以冠,族类裸其躬。震惊鞭挞力,嬉戏刀剑锋。台郎出守罗星宿,云是大唐王与公。五十二区山百里,南极琅■〈王乔〉北鸡笼,混沌不凿天年终』。

  『短布无长缝,尚元戒施缟。桶裙本陋制,不异蛮犵狫。狫蛮凿齿丧其亲,尔蛮凿齿媾其姻;杂俗殊风仁不仁』。

  『管承鼻息扬箫音,筠亚齿隙调琴心。女儿别居椰子林,雄鸣雌和如凡禽。不顾爷娘回面哭,生男赘妇老而独;但知生女为门楣,高者为山下者谷。猫女腻新相斗妍,醉歌跳舞惊鸿翩。酋长朝来易版籍,东家麻达西家仙』。

  『接飞轶走,纵行横施。绣肌雕腋,勇者是仪。龟文蝉翼,蒙表贯肢。背展雕鹗,胸狞豹螭。跳脱臂焊,璎珞项披,蠢然身首犁磈尸』。

  『海山宜鹿,依然朴■〈木敕〉。麌麌呦呦,群行野伏。诸番即之,长鈚劲箙。毒犬横噬,倍于杀僇。凭藉商手赋公局,获车既倾壑有欲。■〈牛番〉犇狧食何苦辛,直朵颐于刖蹄而剖腹』。

  『尔之生也,悬刀代弧;尔之壮也,畜犬为徙。柔筌以卧肉以铺,纵横猛气凌殷虞,奋狋■〈火尖〉■〈火力〉不可呼,争先奚翅当百夫。功多齿钝弃匪辜,日暮累累嗥路隅』。

  『虎山可深入,傀儡难暂逢。不竞人肉竞人首,歼首委肉于■〈豸巴〉■〈豸从〉。惊禽飞,骇兽走,腰下血模糊,诸番起相寿』。

  『崩泉下涧三尺波,女儿投水如群鹅。中官投药山之阿,至今仙气留云窝。生男洗涤意非它,无挛无靡无沉痾。他日纵浪有勋业,为鲸为鲤为蛟鼍』。

  『鼍鼓轰林人野哭,举尸焮炙咈以燠。蝇蚋不敢侵,蝼蚁漫相逐,埋骨无期两颓屋。安置鬼牛与鬼鹿,鬼残日夜伤幽独』。

  『金人窜伏来海滨,五世十世为天民。花开不识唐虞春,阡陌杂作如无人。披草戴笠,钳口含唇;道路以目,爰契天真。华人侮之默不嗔,秫粒如豆箕如薪。群嚼玉英粲,醁■〈酉灵〉为氤氲,屏五齐三事,而狄康不闻。准身准口量余粟,一榼一瓢万事足。蚩蚩恍似无怀民,白昼酣眠醒觳觫』。

  湘南有秋日杂诗十二首,亦集中之佳构也。诗如后:

  『八月浑如夏,冰纹枕簟斜。渴虹淹溽暑,毒雾莽风沙。破梦无名鸟,伤心未见花。自怜情漫浪,更拟着浮槎』。

  『西偏惟落日,东向一烟峦。不爽盘针路,无形铁板关(渡海以指南为信,曰针路。又台郡无形胜可据,水底铁砂为要害云)。鱼舠纷似叶,战舸静如山。深稳成安宅,毋忧海国顽』。

  『亦有奇情在,都疑梦里逢。潮生惊战鼓,日尽骇边烽(台郡东面皆山,不见初日,颓阳如烽燧递出,夜深方隐,奇观也)。挟火麒麟飓(海风有名麒麟暴者,风中有火,数年间作,竹树成焦),摧云傀儡锋(傀儡山时有云氧,其番成群,见人则戮)。秋容何处好,千里木芙蓉』。

  『诸番多窟宅,深就瘴云安。竹坞疑熊馆,茅居结马鞍。山荒朝猎豹,田熟夜防獾。此是羲皇上,文身似羽翰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