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子兄弟,你东我西,这都是姓张的苦楚。

他遇着后娘灾,孤身儿跑出来,眼看已是十年外。念书已是有长进,又是一表好人才,人人都说天生的怪。无奈他灾星未退,像有个鬼使神差。

忽然他姑得了病,他就合他姑舅哥们,白黑的守着。倒是他姑舅哥们还有离了的时节,还有睡着的时节;独有他,半夜里叫一声就答应。

衣不解眼不交,守病人昼夜熬,孩儿也是天生孝。后娘折掇的堪堪死,亏了他姑把气响,好心还得好心报。奈何他三灾未退,还有个大数难逃。

们因他仁义,还待留他,他断然不肯。

哥合嫂,人人合我像同胞,纵然再住几年,也不至惹人笑。几时是了?到底终须要开交。古时有王祥,也曾把后娘孝。

他哥们见他说的有理,他老于看看他成了块了,也禁的揉搓了。张讷从新给他哥们磕头。

拜哥嫂,十年不曾错待了,说不尽哥嫂恩,忘不了犬马报。好似同胞,十载恩情一旦抛,屈双膝就磕头,泪珠儿双双掉。

张讷拜别了哥嫂,不免落泪,他哥嫂们也都感伤,拉着大家痛哭了一场,才放他去了。

[倒扳桨]渐渐行来到旧村,当年小树已成林。千年风景依然在,两眼悲酸认归门;两眼悲酸认归门,笑吟吟,欢喜登堂拜母亲。张讷进门,就跪下说:“给娘磕头。”李氏说:“你来了么?我当是那杂毛待跟你一百年来呢。”

没娘孩子最堪悲,来到家中依靠谁?母子十年不相见,见面还要大发挥;见面还要大发挥,皆泪垂,都说他心肠狠似贼。

李氏又看了一眼,见他持着服,便说:“白花花的他家里死了人,俺家里也死了人来么?”张讷听说,流水把白袍子脱了。那里头还是个白袄,便说:“我明日去取那蓝袄来穿的。”李氏翻砖揭瓦的,找出他自己穿的个红袄来,撩过去,着他穿。张讷看见那袄是个白里子,就寻思着,出了门我翻过来穿。当时流水换上,笑了笑,说:“我穿着就极好。”觉的酸上心来,眼中落泪。

[银纽丝)]兄弟的心肠天生也么仁,见他哥哥亲又亲。虽然两树是同根,自从生下你,一别到如今,怎么还能把我认?好好的兄弟似参辰,今日才认的模样真。我的天来咳,一阵酸来,酸一阵。张诚待吃饭,拿过碗来,先盛了一碗给他老,又盛了一碗给他哥。他哥说;“我且不吃。”意思里等着他娘吩咐。他娘说:“张诚,你仔管你吃了,上那学罢。”

一点点人儿情意也么多,心里不知是怎么,真情只晓得爱哥哥。欢天又喜地,殷勤又活泼,不管他娘心里乐不乐,那知道哥哥受折磨。左难右难无奈何,我的天来咳,难煞个人来,人难过。

张诚又说:“俺哥哥你还不吃饭么?”张讷说:“我不饥困。”他老也说:“你吃些罢。”李氏说:“不知道他来,也没做着他的饭。”张诚说:“我今晌午不大饥困,就添上俺哥哥也够了。”张讷说:“我这肚子里怪想饱,我且待霎吃。”张诚见他哥哥没吃,只吃了一个饼,一碗饭,也就去了。

[怀乡韵]没娘孩子不出气,像是乍到外国,没有一个相知。在人前,有处站来没处立,一个饭碗,也不敢去拾,清瞪两眼看人的高低。分明那肚里饥,只说是想饱那肚皮,只说是想饱那肚皮。哎,好可怜,磨难这才是头一日。

李氏见张诚去了,才下来那炕,合张炳之吃饭。张炳之也没吃不下饭去,临了剩一大些。李氏才说:“张讷子,你来捣些罢。”张讷才吃了些饭。到学里看了看张诚,回来上外边屋里扫了扫,拾拶了一个铺。

进门来打了一个铺,地也是才扫,窗还是没糊,墙儿上灰尘蛛网无其数。好似觅汉上工,才做了文书,还未知主人打骂轻重是何如。当初来家,那安眠稳睡,俺原自己就不图;只伺候下条手中,黑夜里好拭那泪珠,黑夜里好拭那泪珠。哎,亏了有个好兄弟,一天的愁肠都丢去。

到了晚上,张诚来家问他娘:“俺哥哥呢?”他娘说:“什么乜好哥哩!谁知道他哪里死的了!”张诚跑出来,找着他哥哥,两个亲的不知是怎么样哩。

[跌落金钱]兄弟进门笑嘻嘻,你铺上个草儿打打席,哥哥呀,咱俩盖着一床被。哥哥叫了声好兄弟,这屋里冰凉冻着你,兄弟呀,咱娘嗔你出来睡。兄弟说:你读书是合谁?明日咱俩在一堆,哥哥呀,咱一处念来一处背。哥哥说:我不是个闲人,扫了田地并把灰,兄弟呀,我从今再不受那书本子罪。

兄弟二人,只管喇起来了。他娘见他不来,自家出来叫他。张诚不待去,说:“待合俺哥哥睡呢。”着他娘吆喝了两句,才去了。到家合他娘说:“明日着俺哥哥合我一堆念书不好么?”

俺那书房也甚宽,哥哥合我在一间,爹娘呀,俺俩一同把书念。炳之有意不曾言,这语正合我心间,我儿呀,说的可也十分便。回头便对老婆言:书修多添两吊钱,您娘呀,着他两个也好作伴。老婆说:狗屁圈不如留着做觅汉,您达呀,念阵子书来也看的见。

张炳之见他老婆不依,也就不敢做声了。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