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到处传,人人听说肯称赞。他若肯公呈为首,閤学里都要上前。

兄弟商议妥当,天已二鼓了。向来大相公在员外柩前宿卧,二相公在三官灵前安宿,各人散去。二相公至三官灵前欹下,才合煞眼,忽见三官进来,二相公便拉着哭。三官说:“二哥,如今仇已报了,哭的是什么?”

商三官笑嘻嘻,叫二哥你听知:我今出了胸中气。休要愁我还出丑,移尸只管叫他移,这都是些些小事。那明日叫他来抬,二位哥不必迟疑。

三官说:“他抬只管叫他抬,不必愁。只有件事,来合哥哥商议:先前咱爹爹告着赵恶虎,如今他又告着我合咱爹。他使钱买了那恶鬼,咱爷又老实,动动就受打骂。你给我写张状来。”

赵恶虎到阴间,他手里又有钱,买着鬼与咱没体面。可怜咱爷老实的很,动动就是骨朵揎,乜女人可又难争辨。你给我写张状纸,我去告城隍面前。

说毕,出门去了。二相公忽然醒来,异样之极。又迟了一迟,爬起来,便说去叫大相公说梦。

二相公跑进房,诉南柯梦一场,忽见妹妹要告状。把梦从头说一遍,大相公说好异常,我梦也合你一样。急慌忙拿着纸笔,就待要写状一张。

大相公说:“甚奇!真是妹妹有灵,我梦见也是这等。不必迟疑,速写了状,烧了过去。”二相公说:“不必。”大相公说:“怎么不必?”二相公说:“还得我自家亲身去才好哩。”

恶虎杀咱父亲,报仇死女钗裙,到而今还是梦里恨。咱爷为人太忠厚,妹子又是一女人,怎么合他相争论?不如我死在地府,合他去辨个清浑。大相公说:“二弟,你胡突了!咱已是死脱了两个,你再死了,咱不是三命抵一命么?”大相公不听他说,登时写了呈子,去三官灵前烧了。却又祷告:

我如今把状烧,望妹妹不辞劳,阴间还望你尽孝。二相公在旁接口说:你若不能把他治,还得我去替你告。能把我魂灵引去,我情愿就赴阴曹。

二人祷告才毕,老夫人着丫头来请,二人即忙便去。见老夫人泪还没干,二位相公就说那做梦,老夫人也诉了一遍。

老夫人泪重重,告诉与二相公,说你休当胡突梦。从头至尾说一遍,说来说去一样同,娘儿三个心酸痛。说多时天已明了,才商量安排尸灵。

大相公说:“梦中的话也全没信不的,怎么忍的把妹妹着人抬了去?”二相公说:“不然,咱妹妹有神,不可不信他。”二人遂即跑去,把三官抬出来,着被子裹了,停在一个床面子上。大相公焚香祝赞:

有差人合地方,要抬你上公堂,妹妹原说无妨账。妹妹真是有灵应,断不说瞎话把我诓,若诓我就把体面丧。你有神显显灵感,也好去回覆老王。

兄弟二人安排停当,才开门出来。那差人领着地方,已在门首,便问:“商相公商议的如何?”大相公说:“没有法,请抬去便了。我可没人。”差人进去说:“这不难,两个人就可以抬去。”那地方合他那儿子,安心就抬。

上了肩喝了一声,爷两个面通红,灵床一点何曾动。差人旁里加上手,大家使的啀哼哼,那床丝毫没点缝。曾说是蜻蜒撼柱,和这个一样相同。

差人惊骇之极,又拨了牌甲十名,穿上三四根杠子,一齐着力,那灵床子头也没点。差人没法,只得回了老王。老王不信,每人责了三十板。

骂一声贼奴才,说瞎话又弄乖,轻轻就把王法卖。前日商礼把尸背,看着轻妙似麻稭,忽然就有千斤赛。你不知使钱多少,把狗腿夹将起来!

老王大怒,另差了十名壮健的衙役,着他去抬。一伙人雄赳赳的,十里多路一霎就到,不问好歹,一直到灵前,穿上杠子就抬。那衙役瞧了瞧,抬的抬招的招,上了肩打了一声号。果然抬了够半指,一齐都说折了腰,险些儿就把头压吊!又道浑身骨头碎,丢了杠子都咳佸。

一些人丢了杠子,弓着腰,睚哼成堆,再没人敢说抬了,可也没人理他,只得上城回话。

都说道吃横亏,一个个啀哼成堆,快头先行又被屁骨坠。踽踽凉凉都乱动,好似夹了一群贼,又像当的锅腰子会。人都说黄河干了,爬出来一群乌龟。

一些人捱到城里,天就黑上来了。老王叫到二堂里,验了验那腰,都揣出骨头来。

走一步哼一哼,死活的捱到城,二堂里才出来覆了命。家人从头说缘故,也把老王唬一惊,说是商家把术弄。到明天我去亲验,看他有什么奇能。

老王也是想钱迷了心,你不想那三官是一个女子,既能报父仇,这是个寻常人么?况屡屡显圣,怎么敢去摆弄他?

软苗条一仙姬,报父仇用心机,能把人头割在地。屡屡显圣还不信,那有这样潮东西,还要把他尸灵治?总然是银钱中用,就把那心眼全迷。

老王说:“这是他弄的妖术,我明日去亲验,邪不侵正,看他有什么本领。”可笑自家邪极了,还要去衬那正人,反说出这样话来。未知验的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诗曰:三咚鼓罢面朝南,善恶谁能见肺肝?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