弊之地,彼其积弊之后,衰季之世固其宜也。若夫当承平熙洽之余,享丰亨豫大之奉,肆其胸臆信任匪人,穷奢极欲无所不至,一旦失其富贵尊荣之势而为流离困厄之归,是岂无故而然哉?其所由来必有其渐,良由不能慎之于始,审之于微,思其所必至之患,而豫先有以防之也。此三君者皆有过人之才,当既济之时不能防微谨始,思患而豫防之,以驯致夫困苦流离之极,有不忍言者。吁,可不戒哉,可不戒哉!臣故因《大易》思患豫防之象而引三君之事以实之,而著于审几微之末,以垂万世之戒,后世人主尚鉴于兹,兢兢业业,谨之于微,毋使一旦不幸而蹈其覆辙焉。岂彼一时一人之幸,其实千万世、亿兆之人之幸也。

  以上炳治乱之几先

卷一

  ○治国平天下之要

  △正朝廷

  ▲总论朝廷之政

  臣按:宋儒真德秀《大学衍义》“格物致知之要”既有所谓“审治体”者矣,而此“治国平天下之要”又有“正朝廷”而“总论朝廷之政”何也?盖前之所审者治平之体,言其理也;此之所论者治平之政,言其事也。一主于知,一主于行,盖必知于前而后能行于后,后之行者即所以实其前之知者也。理与事、知与行,其实互相资焉。

  《易》曰:天地之大德曰生,圣人之大宝曰位,何以守位曰仁,何以聚人曰财,理财正辞、禁民为非曰义。

  朱熹曰:“天地以生物为心。盖天地之间品物万形,各有所事,唯天则确然于上,地则然于下,一无所为,只以生物为事,故《易》曰‘天地之大德曰生’。”

  郭雍曰:“天地以生物为德,故人以大德归之。圣人得崇高之位,然后成位乎中而赞化育,故以位为大宝也。大宝者,亦非圣人自以为宝也,天下有生幸圣人之得位以蒙其泽,故天下以为宝也。”

  苏辙曰:“人之所同好者生也,所同贵者位也,所同欲者财也,天下之大情尽于此矣。此三者常相为用,生者人之本也,无财则无以生,无位则无以养生而理财。作《易》者盖知此矣,既言三者而参之以仁义,其旨盖有在矣。”

  吴澂曰:“生生不已者天地之大德,然天地生物、生人,又生与天地合德之圣人,命之居君师之位,为人物之主,而后能使天地之所生得以各遂其生也。苟或但有其德而无其位,则亦不能相天地而遂人物之生,故位为圣人之大宝。大宝谓大可贵重,守谓保有之。”

  臣按:人君所居之位极崇高而至贵重,天下臣民莫不尊戴,譬则至大之宝也。人君居圣人大宝之位,当体天地生生之大德,以育天地所生之人民,使之得所生聚,然后有以保守其莫大之位焉。然人之所以生,必有所以养而后可以聚之,又在乎生天下之财,使百物足以给其用,有以为聚居衣食之资而无离散失所之患,则吾大宝之位可以长保而有之矣。然有财而不能理,则民亦不得而有之。所谓理财者,制其田里,教之树畜,各有其有而不相侵夺,各用其用而无有亏欠,则财得其理而聚矣。所谓正辞者,辨其名实,明其等级,是是非非而有所分别,上上下下而无有混淆,则辞得其顺而正矣。既理财正辞而民有趋于利而背于义者,又必宪法令致刑罚以禁之,使其于财也,彼此有无之间不得以非义相侵夺,其于辞也,名号称谓之际不得以非义相紊乱,与凡贵贱、长幼、多寡、取予之类莫不各得其宜焉,是则所谓义也。吁,圣人体天地生生之仁,尽教养斯民之义,孰有加于此哉?先儒谓《易》之事业尽于此三言者,臣愚以为人君受天地之命,居君师之位,所以体天地而施仁立义以守其位者,诚不外乎此三者而已。谨载《大易》此言于总论朝廷之政之首,以为大宝之献。

  《书舜典》:询(谋也)于四岳(四岳,官名,一人而总四方诸侯之事),辟(开也)四门,明四目,达四聪。

  朱熹曰(《书传》虽蔡沈作,然二《典》《禹谟》皆其师朱熹是正,今仿真氏《读书记》标其师名):“舜既告庙即位,乃谋治于四岳之官,开四方之门以来天下之贤俊,广四方之视听以决天下之壅蔽。”

  臣按:人君以一人之身居四方之中,东西南北咸于此焉取正者也。一身之精神有限,耳目之见闻不周,人不能尽识也,事不能尽知也,故必择大臣而信任之,俾其搜访人才,疏通壅蔽,时加询谋以求治焉。夫朝廷之政,其弊端之最大者莫大乎壅蔽。所谓壅蔽者,贤才无路以自达,下情不能以上通是也。贤才无路以自达则国家政事无与共理、天下人民无与共治,下情不能以上通则民间利病无由而知、官吏臧否无由而闻,天下日趋于乱矣。昔唐玄宗用李林甫为相,天下举人至京师者,林甫恐其攻己短,请试之一无所取,乃以野无遗贤为贺。杨国忠为相,南诏用兵,败死者数万人,更以捷闻。此后世人主用非其人,不能辟四门、明四目、达四聪之明效也,遂致天宝之乱,唐室自此不振,以至于亡。臣愚窃以谓,治乱之原固在乎壅蔽,而所以致壅蔽者尤以委任之非其人也。谚有之曰:“一指在前,泰山不见。”奸臣在天子之左右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