臣按:顺帝此诏与唐太宗罪权万纪同一心也,所谓“不惟竭忠宣畅本朝而远献大珠以求幸媚”,文砻见之宜愧死矣。后世人主乃因其臣献珍异而奖宠之,甚至加以爵禄焉,视顺帝岂不远哉?

  隋炀帝幸江都,谒见者专问礼饷丰薄,丰则超迁,薄则停解。江都郡丞王世充献铜镜、屏风迁通守历阳郡丞,赵元楷献异味迁江都郡丞,由是郡县竞务刻剥以充贡献,民外为盗贼所掠,内为郡县所赋,生计无遗。

  臣按:人君为天之子代天以理民,不能自理,故分命其臣以理之,其所食之禄天禄也、所莅之职天职也、所治之民天民也,天子不过承天意以予之耳。今顾因其所贡以私奉己者而酬之以官,岂天意哉?人君为此其拂天甚矣,炀帝之为炀也宜哉!

  唐制,州府岁市土所出以为贡,其价视绢之上下无过五十匹,异物滋味、名马鹰犬非有诏不献,有加配则以代租赋。

  臣按:唐制,州府岁贡土物其价视绢无过五十匹,所贡至薄,其物易供,间加此数亦折租赋,不别征科,及考其所以为贡者,不过药物、食用而已。祖宗以此为制,后世子孙乃有如代宗之生日贡献至数千万加以恩泽者、德宗之臣有日进月进因而得迁官者。呜呼,祖宗立制之善而子孙犹继之以不善,况贻谋不善者哉?

  太宗谓朝集侯曰:“任土作贡,布在前典,当州所产则充廷实。比闻都督、刺史邀射声名,厥土所赋或嫌其不善,逾境外求,更相仿效,遂以成俗,极为劳扰,宜改此弊不可更然。”

  臣按:太宗谓逾境外求极为劳扰,窃以谓郡国贡献非但逾所任之境而求之为劳扰也,至于道里之远、辇运之烦,经过州邑起役丁夫、佣倩车马,官府为之废政,农作为之妨业,上之所得无几,计其所费百倍于所贡之物亦有之矣,况又遣使赍货求之中国之外,越沙漠涨海之涯,其为劳扰又可胜言哉?

  宪宗禁无名贡献而至者不甚却,学士钱徽恳谏罢之,帝密戒,后有献毋入右银台门,以避学士。

  臣按: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凡土所生之物何者而非天子之物乎?有之固不足以为夸,无之亦不足以为歉,为万乘之主而欲人之贡献,既知其非而禁之,而又不甚却,复因人言而罢之,而又戒勿使之知。吁,学士虽不知,吾所戒之人则知之矣,非但所戒之人知之,而当世史臣且笔之于册焉,历今数百年犹如昨日乎,然人主举措可不慎哉!

  五代周太祖命王峻疏四方贡献珍美食物,下诏悉罢之,诏略曰:“所奉止于朕躬,所害被于庶。”又曰:“积于有司之中,甚为无用之物。”

  臣按:周太祖此诏可谓切要,读之使人竦然,唐白居易有诗云“割我心头肉,市汝眼前恩。进入琼林库,岁久化为尘”,可与周祖此诏并传后世,人主恒心惟而口诵之,天下不胜幸甚。

  宋太祖诏,自今长春节及他庆贺不得辄有贡献。

  真宗时,内侍裴愈因事至交州,俾其进龙花蕊,帝怒黜愈。神宗以诸州贡物,耗蠹民力,诏罢之。

  孝宗诏,诸路或假贡奉为名,渔夺民利,果实则封闭园林,海错则强夺商贩,至于禽兽、昆虫、珍味之属则抑配人户,致使所在居民以土产之物为苦。仰州军条具土产合贡之物闻于朝,当议参酌天地、宗庙、陵寝合用荐献及德寿宫甘旨之奉,止许长吏修贡外,其余一切并罢,州郡因缘多取以违制坐之。

  臣按:宋朝诸帝往往罢贡献而孝宗一诏尤为悉知其弊,其中仰州军条具土产合贡之物、止许长吏修贡,然考杜氏《通典》及《唐书地理志》各载诸郡土贡物件而宋《地理志》及《会要》亦载焉,则是唐、宋州郡所贡土产已有定制,有司每岁合依定制进献为宜,又何用州军条上为哉?夫有土则有贡,随其地之所有而献之于上,以为朝廷祭祀、宴享之需,是固义之当为,然不可过为需索,以一人口体之奉而贻累千万人而耗其衣食之资,甚者假公以营私,一人之用才一二而千百人因之而耗费其万亿焉。是以自古爱民之君宁吾一人所欲有所不称,不忍以吾一人之欲而使千万人失其所欲焉,是以取于民也有制,而庶邦惟正之供,所供者郊庙祭祀之品、宫闱甘旨之奉、军国兵戎之需与夫衣服、食物、日用之不可阙者耳。我太祖于国初即定诸州所贡之额,如太常寺之牲币、钦天监之历纸、太医院之药材、光禄寺之厨料、宝钞司之桑穰与凡皮角翎鳔之属,皆有资于国用者也,著为定额,俾其岁办,外此珍奇玩好皆不取焉,遇有急阙之用则折租以市,其取民也可谓薄矣,凡唐宋以来所谓藩方之羡余、郡国之进献、佞幸之珍异一切无有焉,民生斯世一何幸哉!

  元世祖至元二十二年,遣使往马八国求奇宝。

  臣按:《春秋》书天王遣使求车、求金,说者谓其求非所当求,故圣人讥之,然所求者中国之诸侯,车以为乘、金以为赙,犹为有用者也,彼元世祖乃遣使冒不测之险而求无用之物于遐绝之域,世祖在元君中为最贤而犹如此,他又何责哉?臣尝因是而考古今之所谓宝者,三代以来中国之宝珠、玉、金、贝而已(贝俗谓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