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败之。及赏,先雍季而后咎犯,侍者曰:“城濮之战,咎犯之谋也。”君曰:“雍季之言,百世之谋也;咎犯之言,百世之权也,寡人既行之矣。”

  臣按:晋文公为五伯之盛,伯者虽曰尚功利,然文公之施赏不徒赏其功利之人,而必先赏其道义之士。盖去古未远,圣人之泽犹存,至秦以后则不复有此论矣。

  战国韩昭侯有敝袴,命藏之,侍者曰:“君亦不仁矣,不赐左右而藏之。”昭侯曰:“吾闻明主爱一颦一笑,颦有为而颦,笑有为而笑,今袴岂特颦笑哉?”

  臣按:人君之爵赏所以为臣下所重者,以人君能自重之也,得之以重而人亦以重视之,得之以轻而人亦以轻视之。昭侯一国之君,以一敝惣之微犹不轻以予人,况爵禄乎?有天下之大者,乌可轻以先王之爵禄而滥予乎人哉?

  《司马法》曰:凡战,定爵位,著功罪。

  臣按:《司马法》虽作于战国,然多成周之遗制也,盖于定功行赏之时具其功状,有功者以罪减功,有罪者以功折罪。又曰:赏不逾时,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。

  臣按:赏贵乎速,速则人心悦慕而兴起,况乎军功之赏,尤不可迟,迟则事已而人心怠矣。盖赏之为赏,非徒以报其人已然之功,实用之以起后人奋发之志。后世遇有当赏,文移核实,动经岁月,甚至有其人已死而后得赏者。呜呼,其弊也久矣。夫赏有两端,曰官曰财而已,功之小者赏之以财,功之大者赏之以官,赏以财随事而给可也,赏以官,官非人臣所得专者,然古有承制封拜之比,遇有出师命将,许以便宜行事者,宜给以官券如古告身之类,中空其名,遇有功者随其大小填注以授之,俾执以照,盖许之以名而未予之以实也,必待奏闻命下而后实授焉。如此,则立功之人既有所怀感,而未立功者亦知所兴发矣。

  《三略》曰:军无财士不来,军无赏士不往。又曰:香饵之下必有死鱼,重赏之下必有勇夫。故礼者士之所归,赏者士之所死。

  臣按:将领士卒皆国家之臣子,平日食君之食、衣君之衣,凡仰事俯育者皆君之赐也,一旦有事,少效微劳而又欲希其赏赐,可乎?虽然,此就臣子之义而言尔,若夫人君之用人则不可无赏赉之仁。

  秦卫鞅说孝公变法,斩一首赐爵一级。

  臣按:后世计首级以定军功始于此。呜呼,生天地间而灵于物者人也,人与人同类相生以相爱,相死以相卫,人之理也、天之道也。世降而伪滋,人与人乃相戕相害,均是人也而又杀人以为功,是岂人道当然哉?夫自五帝三王之时已有战争之事,然其人化服即止,不至杀戮之甚如后世也,至秦用商鞅,始上首级,后世袭用之,以为当然而不可易,百世如一日也,后世忍心贪功之人,乃至诬平民截死尸以为功次,皆秦作俑之遗祸也。臣尝谓天下之事惟武功一事最难得其尽善而无余弊,何也?盖兴师动众,人至多也,临陈对敌,机无穷也,不杀则不足以退敌而功不成,是武之成必在于杀人也,是故论功者恒以杀敌之多少以为功庸之差等,古昔盛时固已献馘于学宫,载之《诗》《礼》者可考也,非但秦也,盖至秦乃益盛焉耳。今若不用秦之法,而于武功告成之日一例升赏,然而勇者怯者同赏,孰肯效死而争先?若依旧以首级为功,方其战酣乘胜之际,其势有进而无退,既斩敌首,何暇转而持之,非独为人所有而敌亦或得以制其命矣。二者皆非万全无弊之法,然则果何如而可?臣窃以为,自古国家所以赏功者爵与财而已矣,爵以名而致贵,财以利而致富,是名与利、富与贵乃人之所甚欲而甚慕者也,以人所甚欲者以为功赏之具,盖以性命者人之所甚惜,身体者人之所甚爱,人能舍其所甚爱甚惜之性命身体以为我操兵戈以御敌,卫生灵以安社稷,厥功莫大焉,于是乎即其所甚欲甚慕之货财、官爵以报之焉,报其已往之功,所以作其将来之志,非但为其人,盖为乎国也,然其所立之功有大有小、有多有寡、有缓有急、有易有难,不可以一例观也,不可以一例观亦不可以一例报,然而战陈之时、急迫之际、纷乱之中,安能一一得其轻重、多寡之实而权度之不差哉?将使人临陈而监之欤,则目力所及有限而不能周;将使人随众而纪之欤,则人心所存不同而不能以皆公;不然则将待其功成而通第之欤,则是非真赝又将何所据而分辨。臣窃以为,古人有言,惟公生明,公则己不为私,明则人不能欺,在己者既不为私,自然有以畏服人之心志而人不敢欺己矣,国家当有事命将之时,必于廷臣中择平日理明而心公、智周而性执者以为纪功之官,使其随时制宜,权其缓急难易以定其功次,使上下通知,彼此保证,一有疑似难明纷争不一者,即与移文考核结正,必须详实归一,然后明白开具榜于通衢,如科试揭晓然者,有不公者许其指名开告其作私及蒙蔽之人,有赃者计赃论,无赃者削去其功次,如此,虽未尽善,亦庶几乎。大凡天下万事,莫外于一实,惟实则人心无不悦服,更乞朝廷下文武大臣,将出军赏功资次立为定式,俾其遵守,原在军伍长行及出榜召募者则一例造册,其有内外臣僚子弟临时方行自投报效者则具名开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