侯卢卿为上郡将军、甯侯魏毋为北地将军、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,屯三郡,上亲劳军,勒兵自欲征匈奴,群臣谏不听,皇太后固要,上乃止,以张相如、栾布为将军,击逐出塞而还。

  臣按:汉文帝一闻边报,即欲勒兵自征匈奴,帝之奋发则有矣,然非帝王御边之常道也。盖备边有其要,不在于临时而在于平日;御边有其道,不在于自用而在于用人。是以自古圣帝明王于封疆之守尤尽心焉,故于无事之时谋为措置,会计考验,凡吾土宇之内临边之地若干处,其延袤几何,某处为总会,某处为要害,某部最为强悍,沿边之城堡若干,戍卒若干,斥候若干,某处当何如而守,某部当何如而备,某人可用为将帅,某人可用为偏裨,彼侵某处当用何处兵以缓之,彼若深入当于何所而扼其归,某城与某城相接,某寨与某寨相连,里数之远近、山川之险易、人力之勇怯、储峙之多寡,具而为图,书而为策,置于座右,则人君虽居九重之上、深宫之中,不出殿门而边寨城堡、将卒戎落皆悬著于目睫之间,辗转于心胸之内。一有警报,即按图运谋,因机生智,随能命将,合众人之长、集群策之要,正不必亲驾六飞,躬临沙漠之区,自亲矢石之用,屈帝王之尊为么么之敌,胜之不足以为武,不幸而败焉,岂不长寇暴之威而贻中国之耻哉?然则寇准劝真宗幸澶渊亦非欤?曰圣人处事于其常而不于其幸,夫以汉高祖英雄之主而一时名将多在,尚几危于平城,真宗视高祖如何,寇准视陈平如何,高琼视樊哙如何,必有能辨之者。

  文帝后六年,匈奴入上郡、云中,所杀略甚众,烽火通于甘泉、长安,遣将军令免屯飞狐、苏意屯句注、张武屯北地,周亚夫次细柳、刘礼次霸上,徐厉次棘门以备胡,上自劳军至霸上。

  臣按:汉都长安,上郡、云中皆近边之地,烽火通于甘泉,盖传报耳,非敌至甘泉也。飞狐、句注之屯以备云中、北地,细柳、霸上、棘门之屯以备上郡,盖古人守边,既于临塞之地建城寨、筑亭障、屯戍卒,命将专守其地,遇敌来寇既自御之,又通报于朝廷,朝廷遣将屯其要害以备之,所以为边将之声援耳,不必亲临其地也。使敌闻之知吾有备,纵得入塞,不敢驰突,其塞垣守御一责之边将,非其力不能支,所遣之将不轻出也。大抵内地之兵与戍边之卒异,内兵不经战阵,不晓地利,且多骄脆,但可以为声援耳,不若生长边陲者惯战而耐苦,不徒为国,而又亦各自为其家,一卒亡一丁补,知其必不可已,所以肯捐躯拒敌也。不然,一旦命贵将统内军以临之,兵不识将,将不知兵,情既不通,教又非素甚者,乃至未战则用边兵以供役,临战则驱边兵以当先,遇有功次又攘而有之,此戍边将士所以解体也。臣请遇有边儆,宜如汉文遣将屯军故事而责其功于边将,彼此相应以为声援,使知吾内外有备,则自然退缩矣。

  武帝太初四年,遣光禄勋徐自为筑五原塞,外列城数百里,远者千里,筑城障列亭至卢朐。

  颜师古曰:“汉制,每塞要处别筑为城,置人镇守,谓之候城,即此障也。”

  昭帝时,匈奴行攻塞外亭障,略取吏民去,是时汉边郡烽火候望精明,匈奴为边寇者少利,希复犯塞。

  元帝时,单于上书愿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,传之无穷,请罢边备塞吏卒以休天下人民,天子令下有司议,议者皆以为便,郎中侯应习边事,以为不可许,上问状,应曰:“周秦以来,匈奴暴桀寇侵边境,汉兴,尤被其害。臣闻北边塞至辽东,外有阴山,是其苑囿也,至孝武世出师征伐,斥夺此地,攘之于幕北,建塞徼,起亭隧(深开小道),筑外城,设屯戍以守之,然后边境得用少安。夫夷狄之情,困则卑顺,强则骄逆,天性然也。前以罢外城、省亭隧,今裁足以候望、通烽火而已,古者安不忘危,不可复罢,中国有礼义之教、刑罚之诛,愚民犹尚犯禁,又况单于,能必其众不犯约哉?自中国设建关梁以制诸侯,所以绝臣下之觊欲也,设塞徼、置屯戍,非独为匈奴而已,亦为诸属国降民本故匈奴之人,恐其思旧逃亡也。近因羌保塞与汉人交通,吏民贪利侵盗其畜产妻子,以此怨恨,起而背畔,世世不绝,今罢乘塞(乘,登之而守也)则生慢易分争之渐。往者从军多没不还者,子孙贫困,一旦亡出,从其亲戚。又边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,日闻匈奴民乐,无奈候望急何。与夫盗贼桀黠,群辈犯法,如其窘急,亡走北出则不可制也。起塞以来百有余年,非皆以土垣也,或因山岩石、木柴、僵落(谓山上树木枯僵堕落)、谿谷、水门,稍稍平之,卒徒筑治,功费久远,不可胜计。议者不深虑其终始,欲以壹切省徭戍,十年之外、百岁之内,卒有他变,障塞破坏,亭隧灭绝,更发屯缮治,累世之功不可卒复。开夷狄之隙,亏中国之固,非所以永持至安,威制百蛮之长策也。”

  颜师古曰:“隧谓深开小道而行,避敌钞寇也。”

  臣按:班史《武纪》所谓城障列亭,《匈奴传》所谓建塞徼、起亭隧,是乃古人候望之所,今世所谓营堡墩台之类也;《贾谊传》所谓斥候、烽燧,晁错所谓蔺石、渠、虎落,是乃古人候望之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