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言若使专养口腹,而能不失其大体,专口腹之养,躯命所关,不但为尺寸之肤而已。但养小之人,无不失其大者,故口腹虽所当养,而终不可以小害大,贱害贵也。
公都子问曰:“钧是人也,或为大人,或为小人,何也?”孟子曰:“从其大体为大人,从其小体为小人。”钧,同也。从,随也。大体,心也。小体,耳目之类也。曰:“钧是人也,或从其大体,或从其小体,何也?”曰:“耳目之官不思,而蔽于物,物交物,则引之而已矣。心之官则思,思则得之,不思则不得也。此天之所与我者,先立乎其大者,则其小者弗能夺也。此为大人而已矣。”官之为言司也。耳司听,目司视,各有所职而不能思,是以蔽于外物。既不能思而蔽于外物,则亦一物而已。又以外物交于此物,其引之而去不难矣。心则能思,而以思为职。凡事物之来,心得其职,则得其理,而物不能蔽;失其职,则不得其理,而物来蔽之。此三者,皆天之所以与我者,而心为大。若能有以立之,则事无不思,而耳目之欲不能夺之矣,此所以为大人也。然此天之此,旧本多作比,而赵注亦以比方释之。今本既多作此,而注亦作此,乃未详孰是。但作比字,于义为短,故且从今本云。范浚心箴曰:“茫茫堪舆,俯仰无垠。人于其间,眇然有身。是身之微,大仓稊米,参为三才,曰惟心耳。往古来今,孰无此心?心为形役,乃兽乃禽。惟口耳目,手足动静,投闲抵隙,为厥心病。一心之微,众欲攻之,其与存者,呜呼几希!君子存诚,克念克敬,天君泰然,百体从令。”
孟子曰:“有天爵者,有人爵者。仁义忠信,乐善不倦,此天爵也;公卿大夫,此人爵也。乐,音洛。天爵者,德义可尊,自然之贵也。古之人修其天爵,而人爵从之。修其天爵,以为吾分之所当然者耳。人爵从之,盖不待求之而自至也。今之人修其天爵,以要人爵;既得人爵,而弃其天爵,则惑之甚者也,终亦必亡而已矣。”要,音邀。要,求也。修天爵以要人爵,其心固已惑矣;得人爵而弃天爵,则其惑又甚焉,终必幷其所得之人爵而亡之也。
孟子曰:“欲贵者,人之同心也。人人有贵于己者,弗思耳。贵于己者,谓天爵也。人之所贵者,非良贵也。赵孟之所贵,赵孟能贱之。人之所贵,谓人以爵位加己而后贵也。良者,本然之善也。赵孟,晋卿也。能以爵禄与人而使之贵,则亦能夺之而使之贱矣。若良贵,则人安得而贱之哉?诗云:‘既醉以酒,既饱以德。’言饱乎仁义也,所以不愿人之膏粱之味也;令闻广誉施于身,所以不愿人之文绣也。”闻,去声。诗大雅既醉之篇。饱,充足也。愿,欲也。膏,肥肉。粱,美谷。令,善也。闻,亦誉也。文绣,衣之美者也。仁义充足而闻誉彰着,皆所谓良贵也。尹氏曰:“言在我者重,则外物轻。”
孟子曰:“仁之胜不仁也,犹水胜火。今之为仁者,犹以一杯水,救一车薪之火也;不熄,则谓之水不胜火,此又与于不仁之甚者也。与,犹助也。仁之能胜不仁,必然之理也。但为之不力,则无以胜不仁,而人遂以为真不能胜,是我之所为有以深助于不仁者也。亦终必亡而已矣。”言此人之心,亦且自怠于为仁,终必幷与其所为而亡之。赵氏曰:“言为仁不至,而不反诸己也。”
孟子曰:“五谷者,种之美者也;苟为不熟,不如荑稗。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。”荑,音蹄。稗,蒲卖反。夫,音扶。荑稗,草之似谷者,其实亦可食,然不能如五谷之美也。但五谷不熟,则反不如荑稗之熟;犹为仁而不熟,则反不如为他道之有成。是以为仁必贵乎熟,而不可徒恃其种之美,又不可以仁之难熟,而甘为他道之有成也。尹氏曰:“日新而不已则熟。”
孟子曰:“羿之教人射,必志于彀;学者亦必志于彀。彀,古候反。羿,善射者也。志,犹期也。彀,弓满也。满而后发,射之法也。学,谓学射。大匠诲人,必以规矩;学者亦必以规矩。”大匠,工师也。规矩,匠之法也。此章言事必有法,然后可成,师舍是则无以教,弟子舍是则无以学。曲艺且然,况圣人之道乎?


卷十二 告子章句下

凡十六章。
任人有问屋庐子曰:“礼与食孰重?”曰:“礼重。”任,平声。任,国名。屋庐子,名连,孟子弟子也。“色与礼孰重?”任人复问也。曰:“礼重。”曰:“以礼食,则饥而死;不以礼食,则得食,必以礼乎?亲迎,则不得妻;不亲迎,则得妻,必亲迎乎!”迎,去声。屋庐子不能对,明日之邹以告孟子。孟子曰:“于答是也何有?于,如字。何有,不难也。不揣其本而齐其末,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楼。揣,初委反。本,谓下。末,谓上。方寸之木至卑,喻食色。岑楼,楼之高锐似山者,至高,喻礼。若不取其下之平,而升寸木于岑楼之上,则寸木反高,岑楼反卑矣。金重于羽者,岂谓一钩金与一舆羽之谓哉?钩,带钩也。金木重而带钩小,故轻,喻礼有轻于食色者;羽本轻而一舆多,故重,喻食色有重于礼者。取食之重者,与礼之轻者而比之,奚翅食重?取色之重者,与礼之轻者而比之,奚翅色重?翅,与啻同,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