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皆同体、所不同者、但有我私为障碍耳。由人心同此心、心同则无形碍。故汲汲为之教化、以经济之。此所以由无我而经世也。老子则曰、常善教人、故无弃人。无弃人、则人皆可以为尧舜。是由无我方能利生也。若夫一书所言为而不宰、功成不居等语。皆以无为为经世之大用、又何尝忘世哉。至若佛、则体包虚空。用周沙界。随类现身。乃曰、我于一切众生身中成等正觉。又曰、度尽众生、方成佛道。又曰、若能使一众生发菩提心、宁使我身受地狱苦、亦不疲厌。然所化众生、岂不在世间耶。既涉世度生、非经世而何。且为一人而不厌地狱之苦、岂非汲汲耶。若无一类而不现身、岂有一定之名耶。列子尝云、西方有大圣人、不言而信、无为而化、是岂有心要为耶。是知三圣无我之体、利生之用、皆同。但用处大小不同耳。以孔子匡持世道、姑从一身以及家国、后及天下、故化止于中国。且要人人皆做尧舜、以所祖者尧舜也。老子因见当时人心浇薄、故思复太古、以所祖者轩黄也。故件件说话、不同寻常、因见得道大难容、故远去流沙。若佛则教被三千世界、至广至大、无所拣择矣。若子思所赞圣人、乃曰、凡有血气者、莫不尊亲。是知孔子体用、未尝不大、但局时势耳。正是随机之法、故切近人情、此体用之辩也。惜乎后世学者、各束于教。习儒者拘。习老者狂。学佛者隘。此学者之弊、皆执我之害也。果能力破我执、则剖破藩篱、即大家矣。
发明归趣
  愚尝窃谓孔圣若不知老子、决不快活。若不知佛、决不柰烦。老子若不知孔、决不口口说无为而治。若不知佛、决不能以慈悲为宝。佛若不经世、决不在世间教化众生。愚意孔老、即佛之化身也。后世学佛之徒、若不知老、则直管往虚空里看将去。目前法法都是障碍、事事不得解脱。若不知孔子、单单将佛法去涉世、决不知世道人情、逢人便说玄妙。如卖死猫头、一毫没用处。故祖师亦云、说法不投机、终是闲言语。所以华严经云或边地语说四谛、此佛说法未尝单夸玄妙也。然随俗以度生、岂非孔子经世之心乎。又经云、五地圣人。涉世度生、世间一切经书技艺、医方杂论、图书印玺种种诸法、靡不该练、方能随机。故曰、世谛语言资生之业、皆顺正法。故儒以仁为本、释以戒为本。若曰、孝悌为仁之本、与佛孝名为戒。其实一也。以此观之佛岂绝无经世之法乎。由孔子攘夷狄、故教独行于中国。佛随边地语说四谛、故夷狄皆从其化。此所以用有大小不同耳。是知三教圣人所同者心、所异者迹也。以迹求心、则如蠡测海。以心融迹、则似芥含空。心迹相忘、则万派朝宗、百川一味。
老子道德经解上篇  明建邺憨山道者德清著
 一章
  道、可道、非常道。名、可名、非常名。无名、天地之始。有名、万物之母。故常无、欲以观其妙。常有、欲以观其徼。此两者同、出而异名、同谓之玄。玄之又玄、众妙之门。

  【注】此章总言道之体用,及入道工夫也。老氏之学,尽在于此。其五千余言,所敷演者,唯演此一章而已。所言道,乃真常之道。可道之道,犹言也。意谓真常之道,本无相无名,不可言说。凡可言者,则非真常之道矣,故非常道。且道本无名,今既强名曰道,是则凡可名者,皆假名耳,故非常名。此二句,言道之体也。然无相无名之道,其体至虚,天地皆从此中变化而出,故为天地之始。斯则无相无名之道体,全成有相有名之天地,而万物尽从天地阴阳造化而生成。此所谓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,故为万物之母。此二句,言道之用也。此下二句,乃入道之工夫。常,犹寻常也。欲,犹要也。老子谓,我寻常日用安心于无,要以观其道之妙处。我寻常日用安心于有,要以观其道之徼处。徼,犹边际也。意谓全虚无之道体,既全成了有名之万物。是则物物皆道之全体所在,正谓一物一太极。是则只在日用目前,事事物物上,就要见道之实际,所遇无往而非道之所在。故庄子曰,道在稊稗,道在屎尿。如此深观,才见道之妙处。此二观字最要紧。此两者同已下,乃释疑显妙。老子因上说观无观有,恐学人把有无二字看做两边,故释之曰,此两者同。意谓我观无,不是单单观无。以观虚无体中,而含有造化生物之妙。我观有,不是单单观有。以观万物象上,而全是虚无妙道之理。是则有无并观,同是一体,故曰,此两者同。恐人又疑两者既同,如何又立有无之名,故释之曰,出而异名。意谓虚无道体,既生出有形天地万物。而有不能生有,必因无以生有。无不自无,因有以显无。此乃有无相生,故二名不一,故曰,出而异名。至此恐人又疑既是有无对待,则不成一体,如何谓之妙道,故释之曰,同谓之玄。斯则天地同根,万物一体。深观至此,岂不妙哉。老子又恐学人工夫到此,不能涤除玄览,故又遣之曰,玄之又玄。意谓虽是有无同观,若不忘心忘迹,虽妙不妙。殊不知大道体中,不但绝有无之名,抑且离玄妙之迹,故曰,玄之又玄。工夫到此,忘怀泯物,无往而不妙,故曰,众妙之门。斯乃造道之极也。似此一段工夫,岂可以区区文字者也之乎而尽之哉。此愚所谓须是静工纯熟,方见此中之妙耳。
二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