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时已到江边,扑咚一声,竟入水晶宫去了。
  此时已是四更时分,白露**,水光摇漾,不料水面上一个黑簇簇的东西浮近前来,竟把张飏负载而去。春娘与静空看见,只道是大鱼吃了,欢喜不尽,竟自回来。两人商议道:“事已做得停当,并无一人得知。”故意去叫真儿,真儿还未曾醒。静空道:“只恐邻舍盘问,将何言语回复?”春娘道:“这个不打紧,只说同杨老实打鱼不回。过一两日,先叫真儿去问个消息,然后再自己去吵闹一场,生根在他身上便了。”静空道:“有理。”话未说完,不觉早唱晨鸡,东方发晓,急急出门去了。
  你道这江中万万千千的鱼,那里便来管这闲账?要晓得,张飏是个救□投江的好人,今日遭此大厄,上天暗里保护。这物就是金甲神人,背负而去。正是:
  虚空自有神监察,湛湛青天不可欺。
  按下不题。
  且说彼时有个夔夔宰相,威权赫奕,享用豪华。五十余岁尚无子嗣,止生一位小姐,名唤鸾绡,年方二八,翰墨精工,女红亦备,真正有沉鱼落雁之容,闭月羞花之貌。终日花前饮酒,月下吟诗。一日春光明媚,天气困人,小姐把线帖收藏,同了一个侍女湘春,到后园闲耍。
  湘春扶了小姐,金莲款款,玉珮珊珊,从角门出来。果然一派好景,看了十分羡慕。怎见得?
  纷红□绿,春光九十将阑;滴翠浮芳,景色三分未足。秾桃艳李,看来一似降青霜更飘红雨,粉脂涂就苍苔。燕语莺啼,听见犹如诵明月再咏关睢,高下和成仓口。亭榭参差,楼台曲折,柳眠花笑,水秀山青。胜于金谷园亭,不下阿房宫阙。
  这园说不尽的景致,写不尽的繁华。鸾绡小姐处于深闺,一时看了这个境界,不觉徘徊再四,还要走远□□□个心满意足。遥望见那壁厢景致,问道:“那是什么所在?”湘春道:“这是内花园,那是外花园。”小姐道:“内花园如此□□,那外花园不知怎样好的了。我们有心出来,也要□□一看。”湘春道:“这内花园老爷尚且戒严,不许小姐和□□□在外边嘻,外花园是去不得的。”小姐道:“不妨。只是□□□老爷知道。”湘春心下也是要去看看的,口虽如此说,那双脚儿早已同小姐行了多步。
  不一时已到外花园,二人定睛一看,这外花园比内花园虽然眼界宽宏,却是凄凉寂寞。鸾绡小姐与湘春看了半晌,便要抽身回去。湘春道:“小姐有心到此,便再闲耍一回。”要知鸾绡小姐是个深闺弱质,闹攘攘珠裹翠围的,走到这个旷野之处,虽然是天气艳阳、花柳争妍时候,只觉四顾无人,眼前寂寞,便生出一段凄惨不胜的心肠,急欲回还。只见太湖石背后闪出一堆红艳艳的物件来。小姐连忙叫湘春看,湘春道:“并没有什么。”鸾绡小姐渐渐看得明白,叫道:“这个分明是个菩萨神道!”惊得面如土色,寸步难移,口里不知叫些甚么,身子蹲将倒来。湘春慌了手脚,又不好丢了小姐去报知夫人,又不能背负小姐进去,只好捧着小姐啼哭。鸾绡小姐挣了半晌,一时气绝。湘春发了极,放声大哭起来。
  只见一个年老的园丁在园中挑水,听得哭声,走来一瞧,见小姐晕倒在地,湘春丫头在傍啼哭,连忙去报夫人。不多时,赶了许多丫鬟小使,并夫人一一出来。大家看了,目瞪口呆。夫人连叫不应,哭了一场,把湘云着实打了几下,七八个扛了进去,放在床上。连忙去请太医服药,求神祷赛,浑身都是冰冷。幸喜尚有心里兀自火燃,不忍得殡殓他出去,几个亲人日夜守在身边,眼巴巴望他转回阳世。
  不说鸾绡小姐一命黄泉。且说春娘自那夜断送了丈夫,过了三五日,即同真儿走到杨老实家问信。一进门来,变着脸道:“我家官人四五日不回,你留他在家则甚?”杨老实一听此言,就如青天一个霹雳,竟不知那里来的,忙应道:“你官人前夜打鱼,网中得了一面镜子,背了回去,这数日不来,我正要来唤他。”春娘道:“何曾见来?同你打鱼,人在你身上,若还不见,我要问你讨哩。”杨老实道:“一个人身长六尺,难道藏得过的?”春娘道:“你方才说了镜子,莫非你要这件东西,将他谋死了?”杨老实见他势头不善,口内多凶,气得个捶胸跌脚,没叫屈处。春娘打台扑凳,哭了一场。他的女儿出来相劝,留他吃茶吃饭,春娘再三不肯,竟自去了。
  杨老实听了这番说话,心下也就着忙,急急央人四下抓寻,并无踪影。春娘这番埋伏,计较甚高,倘若邻里盘问他,就把杨老实做个出场;若没人说起,他也就拖绳放了。
  春娘自此之后,放心与静空朝朝寒食,夜夜元宵,好不畅意。谁料受用过度,不觉害起一场病来,十余日不得起床。
  一日,身子稍强,勉强起来梳洗,就把那丈夫拿回来的镜子照了梳头。果然这镜子委实有趣:表里通明,可照奸人之胆;清空闪烁,能招仙侣之来。春娘初时一照,看得怀开心畅,漫把花容傅粉,云髻添妆。不多时,镜子里现出一道黑光,迷濛了春娘面目。只见都是些奇山异水,怪柏乱松。山坳之中布出许多楼台殿阁,更有虎豹豺狼在山脚下狰狞跳跃。春娘见了这个境界,头也不梳,只把两只秋波伫定在那镜子上面,周回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