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来寻,将身钻入。不料春娘走来,恰见这和尚似狗的一般爬入床下,甚是可骇。春娘轻轻拿了一条门闩,照腰里用力打了一下。这和尚十分痛楚,连忙退得出来,也是立不直了,便眠倒在地骂道:“贼淫妇,为何下这毒手!”春娘见他□□,举门闩又要打去。静空急了,连望床下钻进躲避。停了两个时辰,这痛方住。
  春娘晓得他要偷这面镜子,问道:“你爬到我床下做甚么?”静空道:“你床上许我爬,床下到不许我?”春娘道:“如今床上也不许你爬了。”静空到不好意思,陪笑道:“偏要来爬一爬。”将手扯春娘揿在床上,要与他云雨赔罪。春娘放落脸来,用力洒脱。静空见话不投机,发怒道:“你要将待张飏的手段待我,你休想哩!”春娘听了这句,发急起来,道:“你这黑心秃驴!我一身被你玷辱,丈夫性命又被你害了。如今与你这秃驴打伙,怎有出头日子?你到快快请行。”将手推静空出去。静空见他这个推法,气得一天之火,想来是要断恩绝义的,将手揿春娘在地,着实打了一顿,竟自去了。
  可见恶人的心肠,易于反覆。两人起初十分恩爱,翻转脸来,又是十分仇敌。这个情理,人所不知。要晓得春娘与这和尚通奸,只是一时失志。但既勾搭上了,无由割断,候着丈夫不在,便落得与他偷闲,何曾有个害丈夫的心?不意那日遇着张飏回来,叫起地方,那是骑虎之势,恐怕出乖露丑,发起这点毒心。后来丈夫死了,静空就如夫妻一般,不离左右,摆在面前,觉得也有些厌恶。就是两人并肩交颈,那和尚未免妆娇作痴,把光头在春娘脸上擂擂擦擦;若是新剃光的还好,略略长了一二分,便要弄得个不耐烦。干起事来,又像那饿虎攒羊、馋鹰搏兔的相似。偶然一次,也经受了。如今日日上场,未免倒戈弃甲,投递降书,把他十分狼藉。春娘到也有些气他不过。比着自己的亲夫,终是读书之人,那惜玉怜香的心肠大相悬绝。所以日常间比前大不相同,疏疏淡淡,任其去来,并没一点眷恋之心。每每听到五更,一梦初醒,平旦之气,良心发现,想着丈夫无罪无过,把他一命黄泉,尸骸零落,就出了几点迁善改过的泪儿。欲要拒绝和尚,又没处生端,今日趁此机会吵闹一场,赶他出去。
  柳春娘虽有此心,也还未肯踢开。只因有了这面镜子,得了这主大财,唯恐静空在此,未免私下要打他些后手,当官要分他些用用,便怀了一个忌刻的心。他思量有了这主财帛,嫁个老公,明公正气成个格局,终日守着这个光头,也羞见故人邻里。这些都是恶毒肚肠,奸巧肺腑,人所想不到的。
  那静空也不是个好人,他要弄了这面镜子,将来做个大富大贵的人,就把这旧相知视为冰炭。若还把他偷去,他就断了这条路了,死也不上门的。当初没有老婆,遇着春娘如同活宝;及至久在身傍,也便如此,他就起了这点贪心。这是恶人得陇望蜀的念头,自不必说。
  哪知这场闹吵祸起萧墙,惹动了:
  假盲儿留心看破,真孝子为父伸冤。
  要知两人口舌自然生出祸来,看他下则,方快人意。

  卷五第四则
  盲儿宛转雪奇冤
  却说张真儿坐在灶下,侧耳听见二人吵闹,从前老底听得十分明白。到了次日,捏根拐儿,走到一个亲眷人家,央他写了两张状子,怀在身边,连忙寻到黄龙寺里去见静空。
  适值静空正在山门前与人讲话,见了真儿叫道:“外甥何来?”真儿听见是静空声口,上前作揖,欲待开言,恐人听见,又住了口。静空也防他说些甚么,一把扯了,直到自己房里,问道:“你来何干?”真儿道:“外甥特来通知舅舅,你昨日与母亲厮闹,却被邻人得知,都说舅舅谋死父亲,地方保甲要出首哩。”静空忙了手脚,想了一想,对真儿道:“我如今也顾不得了,明日我到县间,先出首一状,说你母亲谋死丈夫。”真儿道:“若还如此,舅舅洗得干净,只是难为了我的母亲。”静空道:“只要光鲜,那里顾得!”真儿问些父亲死的来历,静空一一告诉。两人说了一会,送真儿出了山门。
  到得家中,真儿便大惊小怪。春娘问他何故,真儿道:“适才走到门前,只见东边也说张大娘谋杀丈夫,西边也说柳春娘谋死老公。孩儿问道:‘你们从何而知?’众人道:‘你母亲将绳缢死,尸骸丢在江中。’”春娘听了这些说话,果然一字无差,没法起来,千求万告要真儿生一计策,以免此祸。真儿故意不说,当不得春娘哀求不过,哭将起来,就倒头下拜。真儿连忙扶起道:“母亲不必慌张,我且问你,这舅舅你还是要与他来往么?”春娘道:“这样人,还要说什么来往不来往!你母亲被他玷辱,父亲又被他害了性命,我恨不得将他茹毛饮血,方出此气。”真儿道:“如此我们先去出首一状,说舅舅谋死爹爹,方好保全母亲之罪。”春娘道:“这个有理。”真儿也将父亲的形迹,细细盘问。春娘不打自招,却也与静空的口词一样。
  到了次日,真儿将一张状子与春娘递了,静空也去递了一张。那县官看了这两张人命状子,你说他害,他说你谋,其中必有原故,立时出签,拿这两个原告听审。不一时,都已拘到。录了口词,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