问曰:“欲借汝一物,可肯应承否?”紫英曰:“为我所有者,无不应承。”生笑曰:“此物实尔所有的。”因指其裙带之下曰:“就是要借这件东西。”紫英呸的一声,且怯且羞,拂花而走。生赶近,一把儿扯抱住,推倒芳草丛中。强解罗裳,采其新蕊。紫英体弱力细,招架不开。不觉裙带纷披,微露樱桃之口。李生徐徐进退,细细护持。而紫英已滴滴有声,娇啼宛转,大有不胜其任者。生因前与映雪失了意望,至是泄其未泄之兴,畅其未畅之情。不觉用力少强,紫英已支持不住,欷欷痛泣。及罢战,紫英樱桃破处,遗下无数腥红。倦卧片时,方才起得。生低笑谓曰:“所借之物,今可好好奉还矣。多谢多谢。”紫英略整裙带,含羞带怒,抹泪而去。李生亦逾垣回去了。
  紫英回至房中,范夫人问:“怎么不折花回!”紫英低头不应。夫人曰:“花又不折,问又不应。却是为何?”紫英愈不能言,但背面羞怯而已。夫人见其发髻散乱,衣带不齐。知其中必有跷蹊,心下甚疑。再三盘问。紫英愈觉满面羞赤,抵塞支吾。夫人捡其下裳视之,则露湿霜沾。腥红狼藉,形迹依稀可认。夫人厉声曰:“汝这斗胆贱人,原来惯走此事。若不直说,死在须臾。”紫英犹不肯招。夫人愈怒,取梃杖欲杖之。紫英料瞒不得,乃跪禀曰:“婢子安敢有是心,特为黄府李秀才所迫耳。”遂将李生与小姐房中谈笑,今早从小门出来相遇池边,被他如此如此,一直说出。夫人听了,大怒曰:“哎呀,原来逆女,竟有此事。倘若风声败露,岂不辱我家门。”一时恨气填胸,切齿不已。因嘱紫英曰:“此事汝且谩些宣扬,吾自有个区处。于是夜夜提防,不拘五鼓三鼓,具潜至映雪窗隙外伺察。但只见映雪,或弄箫、或观书、或刺绣,挑灯独坐,却无他人。夫人渐渐不疑。
  因一夜,夫人命侍儿往映雪房中取针。侍儿回报曰:“小姐不在房中了。”夫人猛然想起,亟潜出小门,伺察园林。忽闻隔花有笑语声。夫人偷近窥之,见映雪与李生,坐于木兰花间,白石片上。比肩谈笑。夫人怒,突出逐之。生大惊,奔出园林,逾墙回去。夫人叱映雪回房。指而责曰:“汝这贱人,素读诗书,深娴女诫。谓必知保身守礼,以敦内化之风。怎么竟勾引匪人。夜半私谐,恣其调笑。今既败露,何以自安。倘这些声息传扬,将必辱家门。羞闺阃,败名辱节。一念之错,贻累终身。其所关岂细故耶!”映雪跪诉曰:“保身守礼,儿非不知。因偶爱李郎学问渊涵,识见广博,才全德备,冠冕一时。故特略内外之嫌,而叙朋友之谊。相识以后,形体俱忘。诚知有声气之交,而昧其莺花之乐者也。至于西厢待月之事,实实无之。母亲休要冤没了。”夫人摇头曰:“咦,花前月下,烈火干柴,其能不燃否。”映雪曰:“母亲何徒以常情诬人,孩儿此心,可对天日。”夫人叱曰:“天日那管此事。”于是拂袖回房,口口怨恨李秀才不已。因喝紫英曰:“汝可把出园门儿,关锁坚牢。自后不论何人,不许出入。”即日拟成呈状,亲自控告县官。映雪长跪,哭求夫人息怒,不听。映雪知不可挽,回房拥被而卧。尽日痛哭,血泪俱鲜。
  碧莲泣谓曰:“事已至此,徒哭何为。不如出一良谋,与李郎相约,以图异日之计。若徒啼啼哭哭,则今日哭过明日,今年哭过明年。伤有限之神,而处无济之事。恐小姐终无了期也。”映雪长吁曰:“汝言甚是,但母亲关防甚严,从何通个消息。”碧莲曰:“房后短垣,架梯可逾。乞小姐嘱咐小婢,决能达知,李郎断不失望。”映雪曰:“恐母亲觉之,奈何。”碧莲曰:“倘得小姐事成,虽把我碧莲鼎烹斧劈亦甘心矣。”映雪握其手曰:“阿妹抱义衔忠,异日事成,誓不忘也。”于是滴泪和墨,修书。嘱咐碧莲,且教小心仔细。并取下碧玉箫,托碧莲赠生。碧莲纳书于襟,藏箫于袖。伺察而出,幸此时更阑月落,人声寂然。遂放心取梯逾垣,穿过园里,亦从槐花根攀枝傍干跳过黄家。
  潜至迎月堂,遥见一幅花窗,灯火明彻。碧莲步近窗纸,拔金簪刺破窥之。见李生短叹长吁,对灯兀坐。碧莲低声曰:“郎君可怜呵。”生惊起曰:“汝何人?”莲答曰:“小婢碧莲也。奉小姐之命夤夜传书,与君一诀。”生曰:“昨夜之事云何?”碧莲叹曰:“夫人怨君入髓,今已控告入官。祸患临身,将不远矣。”生听了,长吁数声,泣下曰:“小生死不足惜,可惜小姐为生衔冤饮恨耳。”因索来书观之,莲将书与箫一并传入。生拆书于灯下看曰:
  薄命妾梅映雪,端肃再拜。奉书于尊婿君李兄席下。甫亲芝宇,获订兰交。讲史谈经,多聆教益。斯诚遭逢所至幸,而亦身世所远期也。然道谊固堪以共证,心迹亦可以反观。或嘲风月以怡情,或笑莺花而遣兴。要皆以志同气合,化男女于朋友之间。此吾等畴昔存心,有可对天地鬼神,而罔生愧色者也。昨因与君月下论文,为家慈所觉。诬以奸慝,讼之于官。必欲致吾等于死地,而后快。呜呼,千古有情人,往往百折千磨,遭厄于九死一生之数,不亦冤哉。妾闻忠臣为国而亡,贞女为夫而死。妾惟婉容曲意,以挽亲心。幸而见从,则固吾等之福也。如其不然,何难以三尺红绫,终报郎君于地下。今世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