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,买些鱼肉酒果之类,烧个平安神福纸,大家吃了神福酒,遂解缆开船而去。正是:
  偷去须从月下移,好风偏似送归期。
  傍人不识扁舟意,惟有新人仔细知。
  这文生载了秀英小姐,就如范大夫载西施游五湖的一般,船中好不欢悦。又是死而复生之后重做夫妻,尤觉不同。只是身体被跌伤之后,少不畅意,每到村镇,便买些酒肉将息。
  过了三日,早到了苏州地面,文生走上去,叫了一乘暖轿下来,收拾了包 裹,放在轿内。两人抬到家里,歇下轿子,请那新娘子出来,那时更自不同。
  不道是嫦娥下降,也说是仙子临凡。
  原来文生父母双亡,他独自当家,就叫家中婢女收拾内房,打扫洁净,立时买了花烛纸马,拜起堂来,吃了交杯酒,方才就寝。从此夫妻相敬如宾,自不必说。
  且说老夫人当日打发了这棺材出门,暗暗啼哭不住。只因止此一女,日常不曾与他早定得亲,以致今日做出丑事来,没紧要,把一块肉屈屈断送了。心里又懊恨,又记挂,不知埋葬的如何。次日去寻施妈妈,正要问他埋葬的事。叫人去问,并无人答应。推开门看时,细软俱无,只乘得几件粗家伙。家人忙回复了夫人,夫人愈加伤感道:“恐我与他日后计较,故此乘夜逃去了。”正是:千方百计虔婆子,逃向天涯灭影踪。
  那文生与秀英在家,正自欢娱,谁知好事多磨。其时至正未年,元顺帝动十七万民夫,浚通黄河故道,一时民不聊生,人人思叛。妖人刘福通,以红巾倡乱,军民遇害。刘万户以世胄人才,钦取调用。刘万户无可奈何,只得同夫人进京。经过苏州,又值张士诚作耗,路途骚动。那些军士们纷纷四散劫掠,遇着的便杀,有行李的便夺行李。到处父南子北,女哭儿啼,好不惨凄。刘万户欲进不能,暂羁吴门。
  过不几日,那张士诚乘战胜之势,沿路侵犯到苏州地面,合郡人民惊窜。文生在围城中,亦难存济,只得打叠行囊,挈了秀英,同众奔出,也投泊到驿中。秀英小姐远远望见一人,竟像父亲模样,急对丈夫道:“那是我父亲,不知为何在此。但我父亲不曾认得你,你可上前细细访问明白。”那文世高依了秀英之言,慢慢踱到刘万户面前,拱一拱手道:“老先生是杭州么?”刘万户答道:“学生正是钱塘。”文生又道:“老先生高姓?”万户道:“姓刘。家下原系世胄,近因刘福通作乱,学生因取进京调用,并家眷羁滞在此。不意逢此兵戈满眼之际,不能前进,奈何?”文生听了这一番话,别了回来,对秀英小姐道:“果系是我泰山,连你母亲也来在此。”小姐听得母亲也在这里,急欲上前一见。文生止住道:“未可造次。你我俱是死而复生之人,恐一时涉疑,反要惹起风波,更为不美,且慢慢再作区处。”小姐不好拂丈夫之意,只得忍耐。然至亲骨肉,一朝见了,如何勉强打熬得住?
  是夜,秀英暂宿馆驿间壁,思念父母,竟不成眠,呜呜大哭,声彻远近。刘万户与夫人细听哭声,宛然亲女秀英之声也,心中涉疑,急急往前一看,果是秀英。老夫人不管是人是鬼,一把抱住了大哭。独刘万户尚然不信,因说女已死久,必然是个鬼祟,变幻惑人。秀英闻言,细细说明前事。父亲只是不信。秀英见父亲固执,无计可施,只得说:“父亲若果不信,可叫人回到大竺峰下,原旧葬埋之处,掘开一看。若是空棺,则我二人不是鬼了。”刘万户依言,分付老仆刘道,速往西湖天竺峰下,面同施婆侄儿李夫,掘开旧葬之处,看其有无,速来回报。
  刘道领了主人之命,走到湖上去寻李夫。谁知李夫当夜开棺,恐怕日后事露,夜间就同姑娘逃走了。没处寻下落。却问得原先李夫手下一个抬材之人,领了刘道,到山中掘开上来,打开棺材一看,果然做了孔夫子“有鄙夫问于我,空空如也。”刘道方信还魂是真,急急奔到苏州,细细说知。刘万户始信以为实。然夫人见女儿重生,喜之不胜;独刘万户见女婿是个穷酸,辱没了家谱,心中只是不乐,几次要逐开他去,因干戈扰攘,姑且宁耐。到得癸已六月,准南行省平章福寿击破了张士诚,会伯颜、帖木儿等,合兵进薪水破之。自此道路稍通。刘万户恐王命久羁,急于趋赴,遂携了夫人、女儿,同上京师。文生亦欲同行,争奈丈人是个极势利的老花脸,竟弃逐文生,不许同往。文生却与妻子依依不舍。那万户大怒,登时把秀英小姐扶上车儿,便对文生道:“我家累世不赘白丁、汝既有志读书,须得擢名金榜,方许为婚。”说罢,登程如飞而去。气得那文生嚎陶大哭,珠泪填胸,昏晕几绝;又思量道:“这老势利如此可恶,而我妻贤淑,生死亦当相从。遂缓步而进。
  到得京师,那时刘万户新起用,好不声势赫奕,世高穷酸,如何敢近?傍边又没个传消递息的红娘,小姐如何知道文生在此?况客中金尽,东奔西去,没个投奔,好不苦楚。兼之腊月,朔风凛凛,彤云密布,悠悠扬扬,下起一天雪来。文生冒雪而往,只见前面一个婆婆,提着一壶酒,冒雪而来,就像施十娘模样,渐渐走到面前。施十娘抬头一看,见是文生,好生惊恐,啐了一声,也不开言,连忙提了酒壶往前乱跑;口里只管不住的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