识当人,万古常如旧?因此,把桂子兰孙一笔勾。”
  妈妈又劝道:“相公,我看你三更灯火,十载寒窗,如此用功,必须独占鳌头,庶不枉男儿志气。若去出家,岂不被人耻笑?”莲池道:“功名未来之事,如何羁留得我住?我也有几句念与你听:
  独占鳌头,谩说男儿得意秋。金印悬如斗,声势非常久。呔!多少在驰求?童颜皓首,梦觉黄梁,一笑无何有。因此,把富贵功名一笔勾。”
  妈妈又苦劝道:“相公既说这功名原是不可必之事,只如今现在的家舍田园,如何也舍得丢却了么?”莲池道:“妈妈,你也不要认真了是我姓沈的,千年田地,八百个主人,这是身外之物,何介我意。正是:
  富比王侯,你道欢时我道愁。求者多生受,得者忧倾覆。呔!淡饭胜珍馐,袖衣如绣,天地吾庐,大厦何须构?因此,把家舍田园一笔勾。”
  妈妈见他说来说去,都是推却的话,又实是一片大道理,因想说道:“相公这些事也都罢了,只你才高班马,学迈欧苏,一旦修行,真正埋没你一生的学问。”莲池大笑道:“你不知阎王面前是用不着‘者也之乎’的,一发不劳妈妈过虑了。”正是:
  学海长流,文阵光芒射斗牛。百艺丛中走,斗酒诗千首。呔!锦 绣满胸头,何须夸口?生死跟前,半字不相放。因此,把益世文章一笔勾。
  莲池道:“我意已决,妈妈切勿再言了。”妈妈道:“相公出世情真,超凡念切,如何老身一人可以劝得住的,但功名富贵固为身累,我想出世的人,春游芳草,夏赏荷池,金谷兰亭,尽堪流洒,只要存好心,行好事,在家亦可念佛修行,大娘还可依傍同修,何必要出家?”莲池道:“你还不悟,我且再说你听:
  夏赏春游,歌舞场中乐事稠。烟雨迷花柳,棋酒娱亲友。呔!眼底逞风流,苦归身后,可惜光阴,健隹栈厥住R虼耍把风月情怀一笔勾。”
  妈妈被这一番说话,七首词儿,讲得顿口无言。
  坐了半晌,想了又想,但道:“相公,然虽如此,只是娘子少年,一朝孤处,深为不便。必须生一长久之计,安顿了大娘,方为了当。相公请细思之,老身就此告别,聒噪!多有得罪,相公莫怪。”莲池道:“妈妈,你且请坐着,还有商量。”便对妻子道:“我已踢开世网,打破爱河,自寻出路,你却怎么结局?也要你自己斟酌,自己情愿。”汤氏便道:“忠臣不事二君,烈女不更二夫。男女虽殊,修行则一。你既已踢开世网,难道我独不能踢开世网?你能打破爱河,难道我独不能打破爱河?你既自寻出路,难道我独不能自寻一出路?总是同来同往,同证同修便了。”
  莲池闻言大喜,遂对徐妈妈道:“我见你无男无女,独自在家。今日幸你在此,也是天假的善缘。我今就将娘子托付与你相陪。所有田园,尽可度日。等我云游回日,盖一尼庵,再去梵修便了。”遂到屠学道处告还了这项盛仓米的头巾。那提学愕然惊问道:“你是少年有才之士,为何讲个告字来?”莲池道:“生员的趋向不同,看得功名事小,生死事大。”说罢,便撇然而出。屠提学不胜叹息。
  回来收拾行李,作别出门,竞投西湖而来。见了南北两山尚无定所,忽撞着一个疯僧,一手扯住莲池,胡斯乱嚷。莲池忙陪礼道:“弟子虽未披剃,也是佛门中人。”那僧相了又相,微微的笑说道:“背后有人唤你回去。”莲池回头一看,不见疯僧。只见一片纸条在地下,拾起看时,却是两句诗,写着:无门窟里归无路,心生一大即伊师。
  莲池拾了纸帖,不见这僧,心下暗想道:“或者我缘分应该在无门窟出家,这个圣僧却来指引。但闻岳坟后有一无门洞,想来就是。那第二句无头无脑,却详不出。”将字在手心里画了又画,便道:“醒得了!分开四字,合成二字‘心生’岂不是‘性’?‘一大’岂不是‘天’?‘性天’既是我师,何不竟到无门洞去寻访‘性天,虚实便了。”走到大佛头,过了葛岭,竟至岳坟,便往山后,弯弯曲曲走了半晌,却好到无门洞口。周围四望,果然一坐好山。有词为证:
  峭壁插天如削,危崖仙掌遥擎。莲花池涌灿明星,屈曲苍龙卧岭。□□太白携诗欲问,昌黎贾勇先登。不如收拾利和名,到此缘何不醒?  右调《西江月》
  莲池举头一看,上面一个大匾,写着“无门洞”三字,门傍有一对写道:何须有路寻无路,莫道无门却有门。
  莲池在洞门口立了一会,只见柴门紧闭,寂静无人,不敢敲门叫问,只得在外探望。忽见一老僧走出,约有七十余岁,开门,看见莲池人品,认是城中游客,便道:“相公,里面请坐。”莲池进门,先礼了佛,然后坐下,便问道:“宝山可有一位性天禅师么?”那老僧道:“不敢,贫袖就是。”莲池立起身便拜。性天不知何故,慌忙答礼。莲池道:“弟子久仰老师道德无涯,特来拜求剃度。”性天道:“我自陕西南五台云游到此,已经三载。道粮只勾老僧一人,所以不敢接待道友,收留徒弟。足下是城里人,享用过的,怎担得恁般荒凉景界。莫说老僧不允,就是老僧允了,不是盛族还来劝归,就是足下耐不惯凄凉,久后仍要归宗,反增老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