邻近耳目知其根底,因乔徙青蛉而家焉。金亦明示常,谓边周其真父。常之于边,遂亦父礼事之。奴仆婢媪,莫不仰承眉睫,一呼百诺,不啻丁之在时也。
  欢喜被逐后,无可投趾。会有除官千户总之任羁縻者,乃以膂力自为毛遂,得相随之去,给粮为步兵。羁縻多山,欢喜性耽游猎,日负一枪,与臂鹰嗾犬之徒,驰骋于群峦万壑中。
  千户有妹名好好,英勇有胆略,尝单骑挈长枪,走昆仑冈。以欢喜为前驱,使侦兽苍莽中。欢喜握刃深入,为熊所迫,狂奔里许,方得觏好好。熊犹驰逐,直扑好好前。好好挺枪刺熊倒地上,乃抽枪以遁。马上回视,熊虽起而不复追,窃自顾肠出,愈拽而尽之,遂殪。
   越数日,营众十馀人,复猎于山。欢喜逐一鹿,驰出层峦,蹶堕崖下,幸得不死。仰视壁立f岩,危不可上,而身伤委顿,行动綦难,惟有待毙而已。忽一熊蹑险 而来,自分必填兽腹,转不若堕崖时得死为佳。及熊至,抚视欢喜,殊无恶意,盖熊固牝而失其牡者也。度其地,牡即好好所杀者。得欢喜甚惬,负之归洞,相牝牡 焉。
  欢喜虽堕险有伤,熊饲以药,刨寻愈。而茹血餐肤,日不火食,非生人所能堪。幸带有取火具,每得獐麂之属,辄燎枯柴以熟之。又筑泥成,燃薪留烬,延火种,备日久计。熊以习惯,亦优于执爨。惟欢喜以熏灼之食终岁,不尝谷黍,渐而两目俱。虽一息犹存,无异堕身地狱也。
   丁客毛丑父,善剑术。过羁縻,为好好所识,赘于其家。岁馀生一女,名福儿。年十七,尽得丑父之术。一日,好好携福儿出猎,侍从十数人,见一金毛獾,大倍 常獾之半。福与诸婢连发数枪,不能毙。驰逐之,出层岩下,有人在焉。无衣履,被皮革而已。旧婢菊奴识其人,为丁欢喜也,取之以归。行三里许,有一熊飞奔而 来。见人已出险,势不可及,哀啼数声,触石自毙。
  欢喜归,丑父见而疑之,详询得其实。谓好好曰:“此即仆之居停丁耀祖之子也。庶母无恩,致累流窜。仆少时学技无成,流落不偶,幸受丁翁知,托门下者五载,至今犹耿耿于心。乃天假之缘,俾留丁翁一脉,其敢忘衔环之报乎!”遂以福儿妻欢喜。
  时有老道卖药于市,医治危难症,多奇验。丑父延之至家,以视欢喜目疾。道易之,授刀l药,并录每月光明日示之方,教以按期熏洗,半载可愈。如法治之,目遂豁然。或传其方,谓即桑皮皮硝也。欢喜既有睹,始识卖药者即卫道君是也。
  丑父益喜,因谋为欢喜雪冤。以洪致和有干才,当日俱为丁门客,熟知丁事,能为欢喜证其颠末。乃趣装,遣道君与欢喜俱至酒洋,访得洪致和。询知边冶儿已尽售丁氏田产,举家同徙青蛉;丁氏亲故零落,罕有存者。道君因言来意,且动洪以程婴、杵臼之事。
   洪曰:“事固不敢有诿。虽然,今日非仅守孤之谓也,盖赵武之求存也易,而栾盈之求入也难。边冶儿自迁处以来,拥据厚赀,豪华自驰。挥如土之金,博好施之 望,头衔显贵,当道交通,其势焰方兴未艾。今丁郎身无尺寸之藉,势如卵石之悬。一旦以飘零之旅人,撼久假之豪富,莫察覆盆,翻成冒诈,则冤益深矣!”卫 曰:“不然,成败听之天数,吾行吾是而已。今诉,屈虽不能必伸,然终胜不诉之必不能伸也。盍姑诉诸?俟不伸再思变计焉。”洪诺之。
  遂相与俱诣 青蛉,具牒公庭。果以事隔数十年,并无亲族作证,惟凭一非其属类之洪某口说,未足据以为实。且堕崖脱险、目瞽复明,事涉荒唐,情同局骗,批斥不准。牍凡三 上,卒遭挞辱,而词仍不受理。及控诸郡,郡之驳斥,一如乎县。洪、卫慌急,思欲再行上控,又恐庇护一气,终于天日难期。正在徘徊莫决,而丑父适至。知讼无 成,叹曰:“强梁世界,信不可以理说矣!诸君请暂谋归息,艰我自当之!”遂乃单身挟刃,夜入边舍,劫边与常及金氏头以出。明日,人传边宅遇盗,而所杀边 与金氏头皆误,惟常头则真也。边既报盗,捕索甚急。计难复施,因更还走羁縻。
  时值魏用事,贿赂公行。乃令洪、卫二人载金至都,视仕途中之偃 蹇者,助之金,使得行赇门,除官宰其邑。至则结狱中巨盗当死者,使承边氏盗狱而罢行缉事。然后欢喜投牒鸣冤,宰遂差拘边与金氏。边以重金赂差役,席卷库 藏,偕金氏夜遁。捕之数月,不可得。宰乃判边某所占丁氏赀产,悉以欢喜,复其家;两犯俟获到日,再按律论结。
  福儿谓欢喜曰:“大仇未报,安得与君坐享素封?吾将遍天壤而求之,升天入地,不翦灭此,誓不更归也!”遂变服作男儿装,与其父毛丑父游泳江湖,托相命业。每至一处,淹留旬日,辄徙而他去。如是者儿二载,至鄱阳湖始获踪迹。访之金氏,已于两月前患发背。
  夜分,毛父女窥边舫,见灯光射窗,边犹兀坐,持计簿、盘珠,格格不休。两婢方检床枕,一姬侍茗。丑父识此姬,盖莺儿也。当金氏欺凌欢喜时,莺亦助纣为虐者。丑父心衔之,破窗入,既取冶儿头,并杀莺儿以代金氏之刃。两髑髅血渖模糊,函封置之箱箧,从容以归。
  择日祭丁耀祖墓,供髑髅杂樽俎间,以释泉下之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