境之所值无形向若构其形,而要之心存乎理者,亦正可即无形以为形。盖理不可以有形滞之,而可以有形懔之。惟形于心,自形于境。而境之屋顶者,遂得随举以观焉。忠信笃敬,其理非可以显然见者也,而学者之心又不可无见于此者也。大抵外见其所见,不如内见其所见。只此忠信笃敬,而反而自证,既微之或昧,不啻取诸其怀而去之也。且暂见其所见,不如内见其所见。而静而自惟,日用之不亲,而已怅乎其穷于无所接也。惟然,而见之不容已矣。然而见之难也,人当怠于所守,凡寝兴寤寐皆不能定其心,而偶焉驻足,不待言矣。人不慎于所由,凡进退周旋,类不免驰其志,而皇然在道,更难知矣。则如立也,在舆也,皆人所易忽者也。立则见前,未见有参于前者也;在舆则见衡,未见有倚于衡者也。人之立也,其于可欣可欲之端,亦何所不见?而至于忠信笃敬,则若有物焉以蔽之。彼岂独于立而蔽之耶?夫人于一事苟念之不忘,惟静一之时,乃愈隐然其来会。若于立而不见之,则是以不见为常然。而失之于未立,断不能存于其立也,而参焉者不尔也。人之在舆也,其于纷至沓来之故,亦未有不见;而至于忠信笃敬,则若有途焉以隔之。彼岂独于在舆而隔之耶?夫人于一物苟懔之无失,虽动作之地,不使暂与之相离。若于在舆而不见之,则是以不见为固然。而不在舆而去,断不能因在舆而留也,而倚焉者不尔也。境之奇者,人或愿于尽其心。而立与在舆,则有何奇也?夫因境之奇,而后尽吾忠信笃敬,是此心已为奇所惊,而所见亦倏忽难凭矣。惟见其参倚者,惟能不以常而置之耳。境之难者,人或有以励其志,而立与在舆则有何难也?夫因境之难,而后励吾忠信笃敬,是此心已为难所夺,而所见亦纷赜不专矣。惟见其参倚者,惟能不以异而忘之耳。夫然后行矣,汝岂可遽期其行,而不待其功之自至也耶?
公孙丑问曰夫子当路于齐 二章
辨功与心,王道圣学兼备矣。夫功如管晏,不动心如告子,丑几以为足拟孟子矣,然必孟子非希文王、孔子者而后可。且王者之功,圣人之心,台外内之道也。功欲被于世,心欲定于己,君子于此必有宗仰得力之自焉。而或有似是而非者杂出以相淆,则政治学术之归,乌得不极言而详辩乎?说在孟子答公孙丑矣。丑不尝设言。夫子当路于齐”乎?凡所贵于当路者。在于功之可许。使孟子而难许,何以征幼学壮行之抱?要其以仁政为可许之实,在王道不在霸术也,而乃以管晏愿之,可乎?夫卑视管仲者,有曾西矣。逊于路以贤,述先子之畏,此适形管仲之不足为。而功亚管仲如晏子者,无论矣,且孟子所欲法者,文王耳。仲惟不及生文王之世,故以功烈而自矜,曾亦思文王之德,其谁足以当乎?方文王以百里起也,初不闻以力假仁之举,而德莫阻其流行。虽言乎其势,地、民之属未广焉、言乎其时,饥渴之望未深焉。然其施仁于武、周之前,自非有成汤、武丁六七君之贤圣,何以使殷之久而延?自非有微、箕、比干、膠鬲同异姓之辅相,何能免周之兴而勃也?而王齐有具者,减不可视倒悬之困,不为引手之援矣。丑又不设言“夫子加齐之卿相,得行道”乎?凡所贵于行道者,在于心之不动。使孟子而或动,何云无富贵贫贱之移?要其主道义为不动之本,在圣学不在异端也。而猥以告子例焉,可乎?夫道近告子者,有盂贲矣。其贤者不过为必胜之黝,又其贤者不过为无惧之舍,此俱见告子之未为难,而得闻大勇如曾子者,斯尚矣。故孟子所愿学者,孔子耳。告子惟大昧孔子之道,使之心气之不求。其亦思孔子之圣,生民固未有乎?想孔子不得以百里君也,惟是以好学勤诲自居,而圣莫掩其独至。虽谦言未能不惑,而实立知言之极焉,谦言未能不惧,而实为持志养气之宗焉。是不惟拔出于凡民之上,即伯夷、伊尹之清任,犹未及其时中,即宰我、子贡、有若之明智,仅得深其仰止也。而望古兴怀者,诚不容失取舍之宜,而略异同之辨矣。
齐人有一妻一妾 一节
乞于外而骄于家,心艳富贵者也。夫人至于乞,无可骄矣,乃设为富贵以骄妻妾,乞人之心艳为何如!且夫执“贫贱骄人,富贵安敢骄人”之说者,不善处贫贱者也。乃令之贫贱者,则又不然。今之贫贱者,不以己之贫贱骄人,而以人之富贵骄人。且不能以人之富贵骄人,而更设乌有之人之富贵以骄人。此其状,于何得之?得之齐人。齐人者,乞人也,非富贵人也。乃不啻为富贵人也者,以彼有一妻一妾处室,问其出而所与饮食者,而彼骄以尽富贵也。夫即所与饮食者尽富贵焉,岂遂足使齐人重哉?而齐人弗思也。使当日者,妾虽未之敢言,而妻或从而试之曰:“良人每出,酒肉是宴,得无从乞来乎?”彼必哑然曰:“斯言何为至于我也!浸假使与吾饮食者闻之,其谓之何?”且夫其妻岂必遽挟一不然之见,以疑其所与哉?方且以为:“吾闻富贵之人多骄,不轻与人款洽,而良人独得之于彼者,意其平时必气节自高,绝无乞哀请怜之态,故所与者亦自忘其为显著欤?今虽未见显者之来,安之不蚤戒其家,洒扫治具,以待良人之至欤?”惟然,故不能已于告妾及蚤起施从,以瞷其所之焉。大凡有酒肉而与人饮食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