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家,是何文字?”帝曰:“乃台谏章疏也。”问其所言何事,曰:“霖淫久,恐阴盛之罚,嫔御太多,宜少裁减。”掌梳头者曰:“两府、两制家中,各有歌舞,官职稍如意,往往增置不已。官家根底剩有一两人,则言阴盛须待减去,只教渠辈取快活。”帝不语久之,又问曰:“所言必行乎?”曰:“台谏之言,岂敢不行。”又曰:“若果行,请以奴为首。”盖恃帝宠也。帝遂起,呼老中贵及夫掌宫籍者,携籍过后苑。有旨戒阍者曰:“虽皇后,不得过此门来。”良久,降指挥,自某人以下三十人尽放出宫,卧房所有,各随身,不得隐落。仍取内东门,出尽,文字回奏。时迫进膳,慈圣虑帝御匕箸后时,亟遣,莫敢少稽滞。既而奏到,帝方就食。终食,慈圣不敢发问。食罢进茶,慈圣云:“掌梳头者,是官家常所嬖爱,奈何作第一名遣之?”帝曰:“此人劝我拒谏,岂宜置左右。”慈圣由是密戒嫔侍,勿妄言、无豫外事,汝见掌梳头者乎,官家不汝容也。
唐质肃公在谏垣日,仁宗密令图其像,置温成阁中,御题曰:右正言唐介。时犹衣绿,外庭不知。逮质肃薨于位,裕陵浇奠,索画影看曰:“此不见后生日精神。”乃以此画像赐其家人,始知之,乃叹仁宗之用意深不可及也。
昭陵时,京东路有一镇,其户繁盛在本路为最。大臣建言,请增置监临官,下漕司相度。及问本镇愿与不愿,父老既欣然,所由官司次第保明闻奏。比进呈取旨,昭陵思之良久,曰:“恐动漕司岁计,遂别生事,因为民患。”止而不行。大矣哉!昭陵之爱民也深矣(或云历下一镇)。
或有荐朱莒公兄弟可大用,昭陵曰:“大者可,小者每上殿来,则廷臣更无一人是者。”已而莒公果作相,而景文竟以翰长卒于位。
仁宗尝言,尊号非古也,自宝元之郊,诏群臣毋得以请,殆二十年。嘉四年孟冬袷,丞相又欲因此上尊号。宋景文曰:“却尊号,甚盛德也。臣下乃欲举陛下不用之故事,是一日受虚名而损实美也。”上曰:“我意正如是。”于是遂止。(按嘉四年,富弼、韩琦作相)
范讽知开封府日,有富民自陈为子娶妇已三日矣,禁中有指挥令入见,今半月无消息。讽曰:“汝不妄乎?如实有兹事,可只在此等候也。”讽即乞对,具以民言闻奏,且曰:“陛下不迩声色,中外共知,岂宜有此?况民妇既成礼而强取之,何以示天下。”仁宗曰:“皇后曾言,近有进一女,姿色颇得,朕犹未见也。”讽曰:“果如此,愿即付臣,无为近习所欺而怨谤归陛下也。臣乞于榻前交割此女,归府面授诉者,不然,陛下之谤难户晓也,且臣适已许之矣。”仁宗乃降旨,取其女与讽,讽遂下殿。或言讽在当时,初不以直声闻,而能如此,盖遇好时节,人人争做好事,不以为难也。
张尧佐除宣徽使,以廷论未谐,遂止。久之,上以温成故,欲申前命。一日,将御朝,温成送至殿门,抚背曰:“官家今日不要忘了宣徽使。”上曰:“得,得。”既降旨,包拯乞对,大陈其不可,反覆数百言,音吐愤激,唾溅帝面。帝卒为罢之。温成遣小黄门次第探伺,知拯犯颜切直,迎拜谢过,帝举袖拭面,曰:“中丞向前说话,直唾我面。汝只管要宣徽使、宣徽使,汝岂不知包拯是御史中丞乎?”
张康节为御史中丞,论宰执不已。上曰:“卿孤寒,殊不自为地。”康节曰:“臣自布衣,叨冒至此,有陛下为知己,安得谓之孤寒。陛下今日,便是孤寒也。”上惊而问其故,康节曰:“内自左右近习,外至公卿大臣,无一人忠于陛下者,陛下不自谓孤寒而反谓臣为孤寒,臣所未喻也。”当时有“三真”之语,谓富、韩二公为真宰相,欧阳公为真内翰,而康节为真御史也。
宋子京《西征东归录》载云:知成都陛辞日,面请圣训,上曰:“镇静。”子京自著其事曰:“语简而意尽,于治蜀尤得其要,真圣人之言也。”
仁宗于科举尤轸,圣虑孜孜然,唯恐失一寒也。每至廷试之年,其所出三题,有大臣在三京与近畿州郡者,多密遣中使往取之,然犹疑其或泄也。如民监本是诗题,王者通天地人本是论题,皆临时易之,前代帝王间有留意于取士,然未有若是者也。
仁宗俭德,殆本于天性,尤好服浣濯之衣。当未明求衣之时,嫔御私易新衣以进,闻其声辄推去之。遇浣濯,随破随补,将遍犹不肯易。左右指以相告,或以为笑,不恤也。当时不唯化行六宫,凡命妇入见,皆以盛饰为耻,风动四方,民日以富。比之崇俭之诏屡挂墙壁,而汰侈不少衰,盖有间也。
仁宗时,最先言立皇嗣者,明州鄞县尉,不记姓名。晁以道尝为予言,阅岁久,又经此丧乱,史家又复不载,可惜也。
慈圣识虑,过人远甚。仁宗一夕饮酒温成阁中,极欢而酒告竭,夜漏向晨矣,求酒不已。慈圣云:“此间亦无有。”左右曰:“酒尚有而云无,何也?”答曰:“上饮欢,必过度,万一以过度而致疾,归咎于我,我何以自明。”翌日,果服药,言者乃叹服。
予在太学时,见人言仁宗时,蜀中一举子献诗于成都府。某人忘其姓名,云: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