声华望实厌于公论者,间有失于考慎而喧物议,则往往务含容之,听其善去以全国体。如欧公乞保全孙沔,刘原父乞保全狄青是也。近世喜用新进少年,不严堂陛,专视宰相风旨以快私意,至无瑕可求,则以帷箔不根之事眩惑众听,殊非厚风俗之道也。
祖宗时,凡罢官三月不赴部选集者,有罚。晁文元任翰长日,以年高,欲留其仲子侍养,乃奏乞免注拟差遣,特恩许之。近世有到部一二年不注授,公卿、侍从遂以陈乞子弟差遣为恩例,乃知员多缺少,大异于曩日也。
祖宗时,州郡虽有公库,而皆畏清议守廉俭,非公会不敢过享,至有灭烛看家书之语。元丰以来,厨传渐丰,馈饷滋盛,而于监司特厚。故王子渊在河北,州郡供送非时数出,谓之彳暴巡。元元年,韩川以朝奉郎为监察御史,言其事。
祖宗时,置京城觇者,专为伺察闾阎有冤枉,及权贵恃势倚法病民耳。其后法度有不合人心,恐士大夫窃议当政者,乃藉此以自助。士有正论,则谓之谤议。民有愁叹,则谓之腹诽。殊失祖宗之意,习见既久而人亦不知也。
本朝谈经术,始于王轸大卿,著《五朝春秋》,行于世。其经术传贾文元作,文元其家婿也。荆公作神道碑,略云此一事。介甫经术,实文元发之,而世莫有知者。当时在馆阁谈经术,虽王公大人莫敢与争锋,惟刘原父兄弟不肯少屈,东坡祭原父文特载其事,有大言滔天、诡论灭世之语,祭文宣和以来始得传于世。
乐全守陈,富公在亳社,以不奉行新法事为赵济所劾,谪知汝州。假道宛邱,与乐全相见。问寒温外,富公叹曰:“人果难知,某凡三次荐安石,谓其才可以大用,不意今日乃如此。”乐全曰:“自是彦国未识此人,方平于某年知举,辟为点检试卷官,每向前来论事,则满试院无一人可其意者,自是绝之,至今无一字往还。”公不语久之,孙朴元忠时与乐全子弟在照壁后亲闻其言如此。
邵先生名雍,字尧夫,传易学,尤精于数,居洛中。昭陵末年,闻鸟声,惊曰:“此越鸟也,孰为而来哉?”因以《易》占之,谓人曰:“后二十年有一南方人作宰相,自此苍生无宁岁,君等志之。”朝廷屡诏不起,后即其家授以官,尧夫力辞之,乃申河南府以病未任拜起,乞留告身在本府,俟痊安日祗受。朝廷益高之,元丰末卒,谥曰康节。
欧阳公在政府,闻康节之名而未之识也。子叔弼之官,道经洛下,曰:“汝至洛,可往谒邵先生,致吾钦慕而无由相见之意。彼若留汝,为少盘旋不妨,所得言语悉报来。”叔弼既到门,尧夫倒屣出迎之。甚喜,延入室说话终日。尧夫又自道平生所见人、所从学、所行事,谆谆不休。已而又问曰:“君能记否?”至于再,至于三。虽敬听之,然不晓其意也。以书报公,公亦莫测。逮元丰间,尧夫卒,有司上其行。应谥而叔弼为太常博士,当作谥议,乃始恍然悟尧夫当时谆谆,盖是分付兹事也。先生其神哉,世以比郭景纯之于青衣儿,虽其事不同,而前知实相类也。
温公与尧夫水北闲步,见人家造屋,尧夫指曰:“此三间某年某月当自倒。”又指曰:“此三间某年某月为水所坏。”温公归,因笔此事于所著文稿之后。久而忘之,因过水北,忽省尧夫所说,视其屋,则为瓦砾之场矣。问于人,皆如尧夫言,归考其事,亦同。此事,洛中大夫皆能道之。
富韩公居洛,其家圃中凌霄花无所因附而特起,岁久遂成大树,高数寻,亭亭然可爱。韩秉则云:“凌霄花必依他木,罕见如此者,盖亦似其主人耳。”予曰:“是花岂非草木中豪杰乎?所谓不待文王而犹兴者也。”秉则笑曰:“君言大是,请以是为题而赋之。”予时为近体七言诗一首,诗见予家集中。
晁检讨以道,于崇宁初尝为予言,富公晚年见宾客誉其奉使之功,则面颈俱赤,人皆不喻其意。子弟于暇日以问公,公曰:“当使北时,元勋宿将皆老死久矣,后来将不知兵,兵不习战,徒以聘问络绎,恃以无恐。虽曲不在我,若与之较,则彼包藏祸心多历年所事,未可知。忍耻增币,非吾意也。”吾家兄弟尝论之,惜乎东坡作神道碑日,不知此一段事也。
范忠文公在蜀,始为薛简肃公所知,及来中州,人未有知者。初与二宋相见,二宋亦莫之异也。一日,相约结课,以长啸却胡骑为题。公赋成,二宋读之,不敢出所作。既而谓公曰:“君赋极佳,但破题两句无顿挫之功,每句之中各添一者字如何?”公欣然从之,二宋自此遂大加称赏,用定交焉。
●卷三
范忠文公与司马文正公平生智识、谈论趋向,除议乐一事不同外,其余靡所不同。元初,温公起为相,忠文独高卧许下,凡累诏,皆力辞不起。其最后表云:六十三而求去,盖不待年七十五而复来,谁云中理?朝廷从之。当是时,中外士大夫莫不高公此举,而人至今以为美谈也。
范祖封,忠文公之孙也。尝梦忠文言,我墓前石人、石羊、石虎长短、大小皆逾制,如我官未应得也,汝可亟易之。祖封既久,遂忘其梦,而坟寺僧忽报:一夕,大雷,石人一折其手,一断其身为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