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生遂移疾,卧于胜果寺僧房,以宸濠付 三司官,取具收管。永至,问知先生所在,径造僧房,而先生药香满堂,拥被称不能起。永坐于床,曰:“王都堂,我知汝非病也,我有好言与汝。”先生备述用 兵,劳瘁致疾之故,永曰:“君之功不须说,但圣上此来欲与濠战。君先擒之,今当押赴南京候旨,未可献俘奏捷。”先生曰:“谨如教。”又问曰:“宸濠宫中金 银,今安在?”先生曰:“金银则无,但拾得簿籍有帐,皆送与二十四监矣。”永与语久之,意甚相得,扯先生起,出袖中片纸,乃御书密旨也。云:“拿宸濠之 功,我第一,你第二。”先生乃起,具服谢恩,遂同入城。次日,同赴教场操军。永亲射九矢,俱不中。请先生射,先生以不能辞,强之再三,而后就位,九矢皆 中。京军齐声欢呼,曰:“名不虚传。”永遂心服,曰:“我国家得先生如此文武全才,社稷之福也。”自后江斌、张忠等屡于上前肆谤,皆赖永救解得免,然先生 亦终不得一面天子。幸脱危机,永之力焉,不可以不纪也。
  ○铜柱梦
  阳明先生既受广西田州之命,自言曰:“吾少时尝梦至 马伏波庙,题之云:‘铜柱折,交址灭,拜表归来白如雪。’又梦题诗曰:‘拜表归来马伏波,早年兵法鬓毛皤。云埋铜柱雷轰折,六字铭文永不磨。’不意今有此 行。”乃嘉靖四年秋也。逾年功成,而疾亟矣,屡表乞致不许,遂促归,至南雄府青龙铺水西驿而卒。事闻,上怒,爵荫遂尼至今。梦之验也如此。
  ○聂司务
   湖州凌汉章,成化间针术神灵,擅名吴浙。尝谓予先子从吾翁曰:“昔曾于一市中见一丐者,形躯长大而凶恶,面颊天生一手掌痕,有十余丐者从之。既去,问于 主人,主人曰:‘此丐姓聂,父聂某,原为司务之官。因早朝从行,吏失携笏板,怒甚,掌打其面,遂仆地死。后家居,其妻有娠,忽一白日见前吏入门,径入其 室,已而妻生一子,掌痕宛然在面,父己心知之矣。始能言,即有报仇之语。比长,日以杀父为事父。谨防之,几被其弑者,屡矣。夫妻相议,逃避异乡,不知所 往。其子遂纵酒色为非,将家业费尽,而为丐云。’”凌时感其事,作诗记之,曰:“平生不信有阴魂,丐面而今见掌痕。寄与世间君子道,莫教结怨种冤根。”
  ○铁树开花
   王雨舟,名济,乌镇人。家富,好客,能诗,为广西横州判,尝为余言:“今世所谓六十花甲子者,以铁树开花得名。此树必遇甲子年方开花,吾尝于书中曾睹此 说,后官横州,乃亲见此树在一指挥人家圃中。其人言,在我明洪武十七年、正统九年、弘治十七年三开花矣,今当于嘉靖四十三年再花。信书中不诬矣。”雨舟又 自刻一编,记所见闻,亦载此,惜不问其所睹者何书也。
  ○日月影
  凡日月东生西没,并南北二陆行,皆有一定之度。独丁卯 岁,予于荆溪所见不然。余与馆宾查懋言等验之数月,甚审,可骇。月自望以前,每夜长落于未方;自望以后,每夜渐出于东北,直从寅丑之间升天,望南斜行,至 未方则下没矣。七月、八月、九月皆然。每至半夜,月光入槛一丈二尺有余。日与月同宫,皆出寅入未。日将没时,其光入南牖,照北壁。九月望日,太阳入槛七尺 五寸。去冬至尚有两月,此何理也?不但日月而己,凡南斗箕心等宿,自一更以后皆从午未间落,甚速,不复西行,几乎四方易位,殊不可晓。初疑地势有异。及余 仲冬抵家,望夜观月尚在天南,无一毫异,但人自不察耳。始悟太史公月出北辰间之说可信。次年春,海贼大至,杀死宗将军,围阮中丞于桐乡,浙西荼毒,岂《阴 符经》所谓天发杀机,移星易宿之说,信有之耶?在南方如此,而北方不闻奏报,何欤?次年遂复反正。予时北斗有记,天河有诗,不止此也。
  ○木稼
   嘉靖十五年,余游荆山,时冬至后,连日大暖,忽夜中大雷电雨雹,天明下雪,连五日夜,厚与肩齐,人皆行于雪巷。晴后三日,余乃渡淮。是日无风,日光在薄 雾中,而寒气入骨,比雪寒三倍。忽见人之须眉毛发,皆皤然成翁,无间老少,相顾大笑。而马之尾鬣,柳之枝条,皆成银丝。平生之所未见,问于逆旅主人,曰: “此所谓飞霜也。”余意岂《春秋》所谓雨木冰者欤?沂阳子曰:“此木稼也。”然余考之,木稼,又谓之树介。木为少阳,少阳将有害,阴气胁之先寒,得雨而 冰,曰树介。是日无雨,不知是否?燕惠王信谮,弃邹衍,邹衍仰天而哭,六月飞霜,则谓之飞霜,亦有所本。又考《齐民要术》,大寒,冰雪封条,谓之谏树。盖 恐其阳气之泄故封之,谓之谏,殊有理而意新。稼介二字无义,岂谏字之讹欤?黄太史题橄榄轩曰“味谏”,亦与暗合。
  ○雷书
   按宋儒皆以雷从地发,固为正论。然此直据理,而不知变者耳。夫变亦理也,宁有理外之变哉?按史,宋祥符中,岳州玉真观天火所焚,留一柱有“谢仙火”三 字,人皆叵测,召仙而问之,曰:“此雷部掌火神名也。”又宋德清县觉海寺,雷书“酉侯李钧火攸利火谢钧思通”凡十二字,皆倒书。又华亭天王寺雷书“高洞杨 雅一十六人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