军旅之事,以一而成,以二三而败。唐代九节度之师溃于相州,其时名将如郭子仪、李光弼亦不能免。盖谋议可资于众人,而决断须归于一将。

  团练之弊,此中过误不在民,而在吏。州县苟师法子羽、子贱,以得人为先,有兄事、师事之人,则亦未始不可戢奸谋而清内患。三代以下,官与士民相隔绝,所与处者役耳。事奚由理?今日之事,当进君子之真团,而退小人之伪团。团练可张虚声、杜奸细、追败贼、绝掳掠。

  大抵用人之法,总须用苦人。心思才力,多出于磨练,故遇事能知其艰苦曲折,亦能耐劳。膏粱纨绔,皆下材也。

  财用如人身气血,弱必自保,强或妄为。但肢体有疾,如痈疽疮疖之类,病在一肢一胫,而周身之血脉皆阻。

  军士伤,尚可完;大将亡,不可赎。

  军事必有所忍,乃能有所成;地方必有所舍,乃能有所全。

  佐杂必不能不循资格,否则司吏胥高下其手,而撞骗万端。司中于循资序补、挨补之余,访拔其声名之尤美,参劾其贪鄙之太甚者,即可以整饬。惟州、县有民社之寄,断不可仅守资格,要缺必须遴员差委,例得酌量。昔年从政,见天下之督、抚、藩、臬,一差一缺,无一不照例而行,即无一不挟私以徇。其瘠苦烦难,人所弃者,则尚有轮补、轮委之人,而肥美滑甘则皆捷足者所得。悬一例而预谋于例先更变一说,以圆通于例外,实足以快其私,而不足以杜一切之弊。盖轮补、酌补、轮委、酌委,本有两端之避,而颠倒之心、上下之手,则仍在督抚藩臬耳。昔在黔湘,见藩臬某某,动辄言例,无一事不照例,实则无一事真照例。京官有所嘱托,或吏有贿求,如鼓答桴,其应如响。京信朝至,司牌夕悬。苞苴夜行,委札晨发。甚有一出省而获盗数十名,专意请托,而记功十次、数十次者。故曰循例适足以快其私,而某愿破格,以一人执咎也。

  祸福有定命,显晦有定时,去留有定数,避嫌怨者未必得,不避嫌怨者未必失也。古人忧谗畏讥,非以求一己之福也。盖身当其事,义无可辞,恐谗谤之蜚腾,陷吾君以不明之故。故以悄悄之忧心,致其忠爱之忱耳。至于一身之祸福进退,何足以动其毫末哉?

  富国之道,须先利民,乃有根本。欺民者,诈也,自愚而以之愚人,智者不为也。剥民者,自剥其身也,割肉充饥,腹未饱而身已残,仁者不为也。

  去冗官,裁额兵,是节饷之大政,富国强兵之远谋。顺治初年,御史林起龙即奏言:“本朝兵多,必贫必弱。”又乾隆年间;阿文成力争不复名粮,嘉庆圣训称文成老成谋国。若去塘汛,专交地方官护解饷鞘、人犯,亦可节去兵额十分之三。惟以出缺悬粮,永不补额为汰兵至法。

  果决人宜兵,柔懦人不宜;直爽人宜兵,修边幅人不宜也。自古无不上当之圣贤豪杰,不因此而别有所趣向,乃算志气。

  自来义士忠臣于曾经受恩之人,便终身奉事惟谨。韩信为王,而不忘漂母一饭之恩。张苍作相,而退朝即奉事王陵与陵之妻如父母,终身不改。此其存心正大仁厚,可法可师。

  时事艰难,吾辈所做之事皆是与气数相争,然成败之数、盈虚之效,有天命焉。非忧思所能稍减。

  时事艰危,宵小满天下,所望仁人君子广大宅心,敬贤包荒,以扶持元气。若先自同事猜疑,则谗慝之口即乘隙而来。凡道府州县每好谗谤客官绅士,以投本省长官之嗜好,不可不察也。昔年涤帅治兵长沙,专衔参中协清德,而不会抚衔,骆帅容之、忍之,至今湘人贤者不多涤帅之抗直,而多吁帅之有容也。

  程子称司马公为九分人,又称为脚踏实地人。盖经天纬地之才,并非骛高远、谈奇妙之谓,不过踏实二字,便是奇才。

  官先事,士先志。志在为好官,必无不好之理。尝笑近年官吏,若以小学生作八股之勤苦施于政事,事无不办,若以岁得束之数为自奉,于官场则虽瘠苦,亦沛然有余。

  朝廷之设官,其禄养固较束为优矣。近数十年,凡蠹国病民之吏,其子孙至今有昌炽者乎?

  吾辈既忝颜而居民上,便不当谋利。如欲谋生,则天下可以谋生之途甚多,何必借官而谋及其私。此一说也。又大乱之后,必须明其政刑,姑息因循,实足误事。

  进贤退不肖,太守之职也。昔楚有严公乐园先生官秦,作守令几二十年,宦迹循声,治行第一。尝曰:“长官之于属吏,必当扬善公廷,规过私室。”仁哉斯言,可为法守。

  昔年未入仕途,不复关心晴雨,近年则忧患乃深。杜老所谓“在家常早起,忧国愿年丰”者,诚为切至之言。治乱安危之数,天也,而实本于人心。人苟获罪于天,则祸且立至,人苟未绝于天,则福亦可求。词讼案牍,日与士民相亲,亦须苦口婆心,以正人心、厚风俗为先务。

  东坡谓牧马者“马瘠则添一人以牧之,添一人而马愈瘠”,此可悟用人行政之法。

  王文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