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会杀这样的人,那土匪尔怎不杀?可恶。”转即与我云:“尔也是好人家子弟,看伤养得好否?伤如不好,也是命定了;如能养好,岂不是一条性命。”
戴先生见我受伤,叹曰:“斯文同骨肉。我屡次劝尔自家保重,自古及今,几见大器,不受磨折,如不能受,皆弃材也。”言罢与曹大人云:“此人若死,可惜可惜。”遂将我负至馆内。一死四日,仅有游气。戴君加意调养,即至亲骨肉,不是过也。
一日英王调队往桐城青草隔驻扎。曹大人戴先生与我曰:“尔伤虽有半月,未知好歹如何。我们大队一走,尔可往买卖街上去,有人问尔伤,尔即云土匪偷营斫的,必有人收留你,因队内正要用读书人。”与我行李一床,叫我背着。我思伤如不好,再无地安置,生不如死。大队拔后,即往买卖街。值下微雨,坐在石磴上。忽见骑马八人,扬鞭疾行,一人在马上指我曰:“尔是读书的否?”答云:然。回头与众人曰:“叫他到我馆内去。”不移时出城回来,叫我与他一路,至一公馆,见官衔条书“顺天福黄公馆”。
予到公馆,人见遍身血痕,腥臭不堪,个个皆云:“大人那找这个死家伙来。”正在说着,有三个妇人亦出来看,甚是妖娆。一望我形骸,即詈云:“活活的地下夹坏了,赶紧送出去。”有人云:“此系大人叫来的。”命送在马棚内。问此三妇何人,云皆是黄大人真人。
向晚黄大人回馆,门口报到“朱大人拜会”。顷见朱大人声势烜赫,跟随十余人。黄大人迎至院中,笑曰:“病家伙有救了。”客厅坐片时,有人来呼我曰:“大人叫尔。”遇马夫名小立,与我曰:“朱大人是妖朝道台,医道绝高,在天朝一派行好,尔好好求求他,尔伤不患不好。”至客厅,黄大人说:“就是这个。”朱大人问其籍贯,一一告知。转而叹曰:“商城系河南绝好地方,文风甚好。尔何一砍至此?”随看手股伤云:“怕不能好,骨头皆砍碎了。”黄大人云:“好在年幼,朱大人行番好罢。”
朱大人即令烧水一锅,用细茶泡透,半温,将衣脱去,伤处皆洗,先将烂肉洗净,以出血为度。予始知痛,痛则几死。洗过将包内药瓶取出,约有廿余瓶,随即按伤上药,药已上完,伤犹有未上到者。临行云:“尔要该好,药上即发痒;否则难治。”药上后,过一时果然痒甚。
第三日朱大人复来,一见伤痕喜曰:“可以不死矣。”又带药数十瓶,遂与予曰:“尔若不遇我,烂也烂死了。我这药皆是各省会上好药铺拣选出来,加以炮制,真是万金难买。只要有命,无不起死回生。”又将受伤处皆上药,药之香气,合公馆皆闻之,虽马粪堆积亦不闻其臭矣。
朱大人一日与黄大人云:“尔武馆子全不知敬重读书的人,尔那个受伤的,何能甘居人下,尔又无人伺候,不如叫到我馆内,与他调治好了,也是救一性命。好了,再送与你。”黄大人大喜过望,命予到朱馆内。随将衣服都换,寻一剃头梳辫,终日未梳开,发为血结,发内又受有伤,到底不能梳好。每念及此,不知如何也活了。
朱大人起居不凡,心境与众不同。一日与余曰,他系江苏吴县人,亦是世家。廿一岁点翰林,放两任学使,一任主考。后放广西浔州府知府,任满,即过班道,请假回籍修墓,被掳。一家杀三十余口,弟兄三人,仅余他一人未杀,下辈皆无人。叹曰:“做官本宜尽忠,至于血食俱断,未免伤心,故留身以待。”劝予曰:“尔记我的话,人生一世,功名富贵,皆属身外;穷通寿夭,亦有分定。有君子,有小人。若是君子,不怕他穷困无聊,须以君子待之;若是小人,不怕他是公侯将相,须以小人待之。然此又宜皮裹春秋,处之不宜,又易招祸,人总宜无亏心,(第一要把利看开)生死不必问。我的话,虽迂阔,改朝换地,不能易也。”余觇其品学心术,待我之高厚,真再生之父母也。
每日伤处上药,又熬膏药一料,贴于患处。至十月初旬,黄大人调往庐州府,叫我与他同行。斯时伤已大愈,仅有腿上矛伤数处,扎之过深,未愈。临别,予跪谢。云:“不必不必,此不过行其心之所安而已。”并云:“我的相法甚高,看尔亦不在劫中,万不至玉石俱焚,乘机应变可也。”
随黄大人至丙子铺,云英王到庐州府,见大队直过七日,始见英王到。河内炮船塞河,上下十里许,如履平地;陆路数十里跪道。见英王骑一白马,遍身皆黄。万马营中,余一见问众曰:“彼骑马是何人?”众答云:“英王。”始知英雄自有真也。晚问黄大人:“英王带有多少人?”答云:“一百廿四万,未算新掳之数。”随云:“破湖北,破九江,破江西各府州县,破江苏、安徽,合计州县一百五十余处。生平有三样好处:第一爱读书的人,第二爱百姓,第三不好色。”
黄大人一日自庐州回馆,与我云:“今日有英殿工部尚书(凡封王皆有六部)汪大人,托我荐掌书令,(办笔墨称掌书令)我已荐尔到他馆内。他那文馆子,比我这武馆子强之百倍。”
一日随黄大人到汪馆内。见其金璧[碧]辉煌,堂上一呼,堂下百诺,颇有势利气。走至第四层,明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