乎?周公监二代所制之'郁郁',孔子所谓'在兹',颜子所谓'博我'者,是何物事?后儒全然误了"。(《言行录?学须篇》)又说"汉宋儒满眼只看得几册文字是'文',然则虞夏以前大圣贤皆鄙陋无学矣。"(《四书正误》卷三)又说:"后儒以文墨为文,将博学改为博读博讲博著,不又天渊之分耶?"(《习斋年谱》卷下)可谓一针见血语了。
  "读书即学问"这个观念从那里发生呢?习斋以为:"汉宋诸儒,但见孔子叙《书》、传《礼》、删《诗》、正《乐》、系《易》、作《春秋》.误认纂修文字是圣人,则我传达注解便是贤人,读之熟、讲之明而会作书文者,皆圣人之徒矣、遂合二千年成一虚花无用之局。......"(《四书正误》卷三)孔子曾否删《书》、《诗》、定《礼》、系《易》等等,本来还属历史上一个疑问。就令有之、也断不能说孔子之所以为孔子者专在此,这是显而易见之理。据习斋的意思,以为"孔于是在强壮时已学成内圣外王之德,教成一班治世之才,不得用乃周游,又不得用乃删述,皆大不得已而为之者,其所删述,不过编出一部'习行经济谱',望后人照样去做、战国说客,置学教而学周游,是不知周游为孔子之不得已也;宋儒又置学教及行道当时,而自幼即学删述,教弟于亦不过如是,是不知删述为孔子之尤不得已也;如效富翁者,不学其经营治家之实,而徒效其凶岁转移及遭乱记产籍以遗子孙者乎!"(《存学编》卷三《年谱》卷下)这些话说孔子说得对不对,另一问题。对于后儒误认读书即学问之心理,可谓洞中症结了。
  习斋为什么恨读书恨到这步田地呢?他以为专读书能令人愚。能令人弱。他有一位门生,把《中庸》"好学近乎知"这句话问他。他先问那人道,"你心中必先有多读书可以破愚之见,是不是呢?"那人道:"是。"他说:"不然,试观今天下秀才晓事否?读书人便愚。多读更愚,但书生必自智,其愚却益深。......"(《四书正误》卷二)又说:"读书愈多愈惑,审事机愈无识,办经济愈无力。"(《朱子语羹评》)朱子曾说:"求文字之工,用许多工夫,费许多精神,甚可惜。"习斋进一步说道:"文家把许多精神费在文墨上诚可惜矣,先生辈舍生尽死,在思、读、讲、著四字上做工夫,全忘却尧舜三事六府,周礼六德六行六艺,不肯去学,不肯去习,又算什么?千余年来率天下入故纸堆中,耗尽身心气力,作弱人病人无用人者,皆晦庵为之也。"(《朱手语类评》)恕谷说:"读阅久则喜静恶烦,而心板滞迂腐矣。......故予人以口实,曰'白面书生',曰'书生无用',曰'林间咳嗽病猕猴'。世人犹谓诵读可以养身心,误哉!......颜先生所谓,读书人率习如妇人女于,以识则户隙窥人,以力则不能胜一匹雏也。'(《恕谷后集?与冯枢天论读书》)这些话不能说他太过火,因为这些"读书人"实在把全个社会弄得糟透了。
  但我们须要牢牢紧记,习斋反对读书,并非反对学问。他因为他认定读书与学问截然而事,而且认读书妨碍学问,所以反对它。他说:
  人之岁月精神有限,诵说中度一日,便习行中错一日;纸墨上多一分,便身世上少一分。(《存学编》卷一)
  恕谷亦说:
  纸上之阅历多,则世事之阅历少;笔墨之精神多,则经济之精神少。宋明之亡以此。(《恕谷年谱》)
  观此,可知他反对读书,纯为积极的,而非消极的。他只是叫人把读书的岁月精神腾出来去做学问。至于他所谓学问是什么,下文再说。
  习斋不惟反对读书,而且反对著书,看上文所引的话多以读著并举,便可见。恕谷比较的好著书。习斋曾告诫他,说道:"今即著述尽是、不过宋儒为误解之书生,我为不误解之书生耳,何与儒者本业哉!"(《年谱》卷下)总而言之,凡纸上学问,习斋无一件不反对。
  反对读书不自颜李始。陆王学派便已反对,禅宗尤其反对。颜李这种话,不是助他们张目吗?其实不然,颜李所反对不仅在读书,尤在宋明儒之谈玄式的讲学。习斋说:
  近世圣道之亡,多因心内惺觉、口中讲说、纸上议论三者之间见道,而身世乃不见道。学堂辄称书院,或曰讲堂,皆倚《论语》"学之不讲"一句为遂非之柄。殊不思孔门为学而讲,后人以讲为学,千里矣。(《年谱》卷下)
  总之,习斋学风,只是教人多做事,少讲话,多务实际,少谈原理。他说:"宋儒如得一路程本,观一处又观一处,自喜为通天下路程,人人亦以晓路称之,其实一步未行,一处未到,周行芜榛矣。"(《年谱》卷下)又说:"有圣贤之言可以引路。今乃不走路,只效圣贤言以当走路。每代引路之言增而愈多,卒之荡荡周道上鲜见人也。"(《存学篇》卷三)又说:"专说话的人,便说许多尧舜话,终无用。即如说糟粕无救于饥渴,说稻梁鱼肉亦无救于饥渴也。"(《朱子语类评》)他反对讲学之理由,大略如此。
  宋明儒所讲个人修养方法,最普通的为主静、主敬、穷理格物......等等。颜李学派对于这些法门,或根本反对,或名同实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