念,以其人之能食我也,故论人者当如此。设求之安往而不得安分知义之人,故人望人则贤者可知,此有来言,以狗望人,则贤者更无数可知矣"(《霜集·杂文》卷十五《不寐寱语》)。以狗喻人,狗因人可以食我遂无啮咬之思。以此求人,则安分知义之人所在多有,更以狗求人则贤者满街;左派王学几于圣人满街走,盖皆以狗望人耳。这当然是愤世的语言,在清人的统治已经巩固的情形下,复明已不可能,久处土穴,亦掩耳盗铃者,于是出而问世,问世实等于出世,因不愿为当权者用,于是浪迹人间,随寓而安,亦无可如何耳。如何在无可如何的环境中自寻乐处?他说,"昔人教寻孔颜乐处,此句也是平地圪垛语,读得书久,自有乐处,便与孔颜不远,若白白去寻孔颜,孔颜与你个对面不见,岂不罔过了日子也。赖天地祖宗之泽,破书可读,一切龌龊人事不到眼前心上,钝资磨去,日知所亡,三间小屋之下好不富贵也。自爱不自贵,自知不自见,圣经贤传,古今载记,尽尔游行,谁能禁之。一生为客不为主。......故凡事颇能敝屣遗之,遂能一生无财帛之累"(《霜集·杂著。卷二十二《乐处》)。人而去寻孔颜的乐处,孔颜将与你对面不见,因为个人有个人的乐处,不能从同。在他看来有破书可读,钝资磨去,龌龊事不上心来,三间小屋也是无限富贵。"为客不为主"也是随寓而安,在不合理的情况下,不随寓而安又奈何?荷锸而行,倒地为棺,自有无限乐处,然而这都是苦中作乐。
  人不能改变客观环境,为客观环境所拘限,只能为客不为主,以苦为乐,这些以苦为乐的说法,实在也是自乐其所乐,三间小屋有破书可读,乐在其中正同于王心斋。"乐是乐此学,学是学此乐,不乐不是学,不学不是乐,乐便然后学,学便然后乐。"(《心斋语录》)体用一元,方法即目的,此王学之所以为主观唯心主义。但青主于此从王学中跳出,入于老庄,从主观转为客观,他在《老子二十一章解》中云,"形所从者非穞也,从道来也。......物也而有非物者传焉,非物之物,道之为物也,恍惚象物似之矣而不可得,而窃之以窈冥之精,......其何物也耶?此道也,传之于父,父受之于祖.祖受之于曾高,父溯而上之彻于天,天大父也。自大父而传之不知历几何父而有我,我又为父矣"(《霜集·外编》卷三十四)。物之外有道,道非物,传之于天为大父。道相传初为一,可以名之曰德;道不可得而德可传。他又在《庄子天地篇泰初有无无段解》中说:
  "阴阳交泰之初,何所有乎?有无而已,别无所有。然无而有者,无可得而名,确乎其有一,一之所起,有一而未形,不可闻不可见,然万物之生者皆由得此一以生是之曰德。溯此德者则我得之父母,得之天地之始为人之时而延之于我之身,生生世世,业识识业日远于德,故循性而修之以反于得以生之德。德之至者一切有为之法皆消融于乌有,几几乎并未形之一亦不可得而名之,所谓德至,至则同于泰初之无有矣。"(《霜集·外编》春三十四)
  物德以生之调德,德可以强名之曰一,他又指实一为水,"天为一大,太为大一,一即天一生水之一,一水也气也。泰上从大,下从水,水即一也。"(同上注)以一为水为气,是首先点出气字来,理气,道器,本为程朱学派话题,青主主陆王。今亦道程朱,盖其学本宠杂,既本陆王,不得心外有理,更使气无存在余地,但已化主为客,遂于道外存气为物之所由生,而程朱不言无,于是以黄冠解老庄而引入无。道为无,由无而有,有为一为水为气。青主亦言理,但谓"理本从玉,而玉之精者无理"(《霜集·杂文》卷十四)。窥其义盖谓气之精者无理,是理与气合而为一,气见而理不见,于是而引进气在理先之一唯物主义课题。他说:"老夫尝调,气在理先,气蒸成者始有理。山川、人物、草木、禽兽、虫、鱼皆然。若云理在气先,但好听耳,实无着落。"(引自山西祁县孙郅原藏傅山手稿)如果这些话果真出于傅山,那么他的思想偏离王学已远,盖一变从主观到客理,再变而以气为物之所由生,三变而气在理先,于是从唯心到唯物,盖青主之晚年定论欤?方以智以火为万物之本而青主以水,他们虽同时言水言火,但未谋面。
  彻底变则变化无迹,但王学之于青主尚有踪迹可寻,随处可见,徐广轩后以陆王解傅山不失为解人,傅山论学有云:
  "理本从玉而玉之精者无理。学本义觉而学之鄙者无觉,盖觉以见而觉,而世儒之学无见。无见而学,则智者之登泰山泛东海非不闻高深也,闻其高深则人高之深之也,故训觉之为效似矣,而始终乎,人拾级而卑之,至于效先觉而效始不至,于日卑其所谓先觉者,非占哔训诂可以为童子师而先之也。乃孟子称伊尹为先觉,其言曰,子天民之先觉者将以斯道觉斯民也,乐尧舜之道学也,而就汤伐夏以救民,则其觉也觉桀之当诛,觉汤之可佐,故幡然曰,使是君为尧舜之君。尧舜汤也,尧舜汤者,杀桀乃所以为尧舜也。是觉也谁能效之,谁敢效之;不能效之而文之曰,非其时也,其时矣而不敢效之曰,吾聊乐尧舜之道。"(《霜集·杂文》卷十四《学解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