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失,损益之大关也。世之论谦者,率倚于卑逊退让以自名,而所谓益者,类以富贵福泽当之。是浅之为谦而陋之为益也。在易之谦,曰“裒多益寡,称物平施”,故可以卑以自牧,而可以利用侵伐,可以行师而征邑国,非倚于退逊也。其益之象曰“见善则迁,有过则改”,迁善改过以诚其身,故饱乎仁义,不愿乎膏梁;令闻广誉,不愿乎文秀。天下之益,其孰能尚之?是以益之以十朋之龟而吉,益之用凶,事而无咎。处约处乐,无入而不自得,非以外物为加损也。九五之占曰“有孚惠心”,则忠信者也,故勿问而元吉矣。其上九曰“立心勿恒”,则骄泰者也,故莫益之而凶矣。嘻,其严乎!予之始生也,先易斋大夫命之曰益,其冠也,字之曰谦。及长,取善于四方,而始得其义。夙夜兢兢,思以服膺父师之教而未能也。毗陵同宗之彦拙隐翁名其冢子曰益,而益复以谦名其斋,其燕翼之谋、祗承之方,何其不约而同乎!某季太(原作大)学生尚征言于予,因述予之兢兢者,俾敬图之。
青原嘉会语
嘉靖癸已七月既望,同志咸集于青原,以从事于君子之学。东廓子守益喟然叹曰:兹会也,先师尝命之矣。乃于今十有四年,始克成之,兹惟艰哉!凡我同志,相与无忘于师训,好善如好好色,恶恶如恶恶臭,是能致其良知,君子之自求多福也。知善而著之,知不善而掩之,是不能致其良知,小人之自作孽也。呜呼,戒之哉!
或曰:如恶恶臭,如好好色,诚意之功也,致知格物将无阙与?曰:好恶之明觉谓之知,好恶之所在谓之物,故为善去恶之格物,即知善知恶之致知,而好善恶恶之意诚。诚意致知格物即是一时,即是一事。曰:正心修身,其将二事乎?曰:有所忿懥好乐,好恶之滞于中也;亲爱贱恶而辟,好恶之偏于外也。是诚意以格物之功未尽也。故无所滞于中,则廓然大公,大本立矣;无所偏于外,则物来顺应,达道行矣。故格致诚正修,即是一时,即是一事。曰:齐家治国平天下,其将二事乎?曰:亲爱贱恶,必有所接之人,是人也,非父兄妻孥则邻里乡党也,非邻里乡党则四海九州之交也。好恶行于家庭而无辟,是谓修身以齐家;行于乡党而无辟,是谓修身以治国,行于四海九州而无辟,是谓修身以平天下。故修己以安百姓,即是一时,即是一事。曰:夫非有位者之事乎?曰:《大学》之教,所以教天下之为君子也。故曰“自天子以至于庶人,壹是皆以修身为本”,未尝分有位无位也。絜矩之道,所以平天下也。而其目曰“所恶于上,毋以使下;所恶于下,毋以事上”。夫上下前后左右者,天子庶人共之,特有广狭众寡之分耳。曰:双江聂子所谓忘与助者,于此何以别乎?曰:如恶恶臭,如好好色,真诚恻怛,以充其良知之量,是必有事焉,集义以养气之功也。为善而弗纯,去恶而弗尽,是怠弃其良知者也,故谓之忘。有所作好,有所作恶,计功欲速,并其根而拔之,是戕贼其良知者也,故谓之助。曰:忘敬而后无不敬者,其庶勉于助乎?曰:程子言之备矣。必有事焉,却是行其所无事。信如和靖(原作静)之言,是逃助而入忘也,其语意亦未莹矣。凡预斯会者,各务自致其良知,无分于烦简,无分于昼夜,无分于穷达,毅然必为君子,而不忍一失足于小人之途,则家国天下尚胥赖之,其谓之嘉会也固宜。不然,则山英水伯且将议其身、谤其师门矣。鹿崖胡子令乐安,以官守不能会,资遣诸生及其弟134以来,授之一册,俾剳记其所闻。于其归也,书此以质之。
录青原再会语
国家建学立教之美意,于始入学甚可见,特学者行不著而习不察耳。始入学,则拜孔颜,曰圣人之徒也,犹僧入门而拜佛、道入门而拜老子,曰佛老之徒也。其趋向之的,不既昭矣乎?拜毕而升堂,揭之曰明伦。圣人人伦之至也。欲学圣人,则从明伦做工夫,所求乎子,则以事父,而所恶勿施焉。斯父子之伦明,否则昏矣。故明伦之功,即是明善,即是明明德,非以能诵说为明也。佛老之徒,徒工诵说而弗践其教,则吾徒必辟之矣。而躬自蹈之,将不为佛老之徒乎所辟?
学者主于旧闻,以明善为知,诚身为行,不察孔孟宗旨只是知行合一之教,故知事亲从兄而弗去,乃为知之实。而择乎中庸,不能期月守,则比于自投罟获,不得为智。知斯二者,是谓择善。知而弗去,是为固执,皆明善之功也。博学也者,即学之为父子焉,学之为君臣焉,学之为夫妇朋友长幼焉。无往而不学,谓之博学。笃行也者,即其学问思辨之不息者也。学陶则为陶,学冶则为冶,学函矢则为函矢,曲艺则亦有然者矣。而学圣之功,乃以诵说文辞当之,可乎?
学圣之要,濂溪先生所以发明孔孟之蕴也。一也者,良知之真纯而无杂者也。有欲以杂之,则二三矣。无欲也者,非自然而无也。无也者对有而言也。有所忿懥好乐,则实而不能虚;亲爱贱恶而辟,则曲而不能直。故定性之教,曰“君子之学,莫若廓然而大公,物来而顺应”。大公者,以言乎虚静也;顺应者,以言乎动直也。自私用智,皆欲之别名也。君子之学将以何为也?学以去其欲而全其本体而已矣。学者由濂溪明道而学,则纷纷支离之说,若奏黄钟破蟋蟀之音也。
廓然大公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