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食其家,而其不足者,皆得计口而受田,以补其不给,夫是以能使之尽力于公事,而不恤其私计。盖周之所谓官田者,府史胥徒之田也。而今世之法,收市人而补以为吏,无禄以养其身,而无田以畜其妻子,又有鞭朴戮辱之患。而天下之人,皆喜为之。其所以责之者甚烦且难,而其所以使之者无名而可言。而其甚者,又使之入钱而后补,虽得复役,而其所免不足以偿其终身之劳。此独何也?天子以无名使之,而天下之人亦肯以无名而为之。此岂可不求其情哉?且夫天子举四海而寄之其臣,郡县之官又举而寄之其郡县之小吏。刑法之轻重,财用之多少,无所不在。是以掌仓库者,得以为盗;而治狱讼者,得以为奸。为奸之利,上足以养父母,而下足以畜妻子。其所以无故而安为之者,为此之故也。是以虽无爵禄之劝,而可得而使;虽有刑戮耻辱之患,而不肯舍而去。而其上之人,驱其无禄之身,而遇之以有禄之法,恬不为怪。此乃公使之为奸,以当其所得之禄,而遂以为可得而使之也。如此则尚何以示天下?臣愚以为,凡人之在官,不可以无故而用其力,或使以其税,而或使以其禄。故夫府史胥吏不可以无禄使也。然臣观之,方今天下苦财用之不给,而用度有所不足,其势必无以及此。而古者周官之法,民这为讼者入束矢,为狱者入钧金,视其不直者,而纳其所入。盖自秦汉以来,其法始废而不用。故臣亦欲使天下之至于狱者,皆有所入于官,以自见其直,而其不直者,亦皆没其所入,以为胥吏之俸禄。辨其等差而别其多少,以时给之,以足其衣食之用。其所以取之于民者不苛,而其所以为利者甚博。盖上之于民,常患其好讼而不直,以身试法而无所畏忌。刑之而又使之有入于官,此所以深惩其心,而又其所得止以厚吏。此有以见乎非贪民之财也,而为吏者可以无俟为奸,而有以自养,名正而言顺。虽其为奸,从而戮之,则亦无愧乎吾心。呜呼!古之所谓正名者,犹此类也夫。
 

 



 

 
●栾城应诏集卷九
◆进策五道
  【民政上】

  ○第一道

  臣闻王道之至于民也,其亦深矣。贤人君子,自洁于上,而民不免为小人;朝廷之间,揖让如礼,而民不免为盗贼,礼行于上,而淫僻邪放之心起于下而不能止。此犹未免为王道之未成也。王道之本,始于民之自喜,而成于民之相爱。而王者之所以求之于民者,其粗始于力田,而其精极于孝悌廉耻之际。力田者,民之最劳,而孝悌廉耻者,匹夫匹妇之所不悦。强所最劳,而使之有自喜之心,劝所不悦,而使之有相爱之意。故夫王道之成,而及其至于民,其亦深矣。古者天下之灾,水旱相仍,而上下不相保,此其祸起于民之不自喜于力田。天下之乱,盗贼放恣,兵革不息,而民不乐业,此其祸起于民之不相爱,而弃其孝悌廉耻之节。夫自喜,则虽有太劳而其事不迁;相爱,则虽有强很之心,而顾其亲戚之乐,以不忍自弃于不义。此二者,王道之大权也。方今天下之人,狃于工商之利,而不喜于农,惟其最愚下之人,自知其无能,然后安于田亩而不去。山林饥饿之民,皆有盗跖趑趄之心,而闺门之内,父子交忿而不知友。朝廷之上,难有贤人,而其教不逮于下。是故士大夫之间,莫不以为王道之远而难成也。然臣窃观三代之遗文,至于《诗》,而以为王道之成,有所易而不难者。夫人之不喜乎此,是未得为此之味也。故圣人之为诗,道其耕耘播种之势,而述其岁终仓廪丰实,妇子喜乐之际,以感动其意。故曰:“良耜,ㄈ载南亩。播厥百谷,实函斯活。或来瞻女,载筐及。其饣襄伊黍,其笠伊纠。其斯赵,以薅荼蓼。”当此时也,民既劳矣,故为之言其室家来饣盍而慰劳之者,以勉卒其业。而其终章曰:“荼蓼朽止,黍稷茂止,获之桎桎,积之栗栗。其崇如墉,其比如栉。以开百室,百室盈止。妇子宁止,杀时享牡。有救其角,以似以续,续古之人。”当此之时,岁功既毕,民之劳者,得以与其妇子皆乐于此,休息闲暇,饮酒食肉,以自快于一岁。则夫勤者有以自忘其勤,尽力者有以轻用其力,而狼戾无亲之人有所慕悦,而自改其操。此非独于诗云尔,导之使获其利,而教之使其乐,亦如是云。且民之性固安于所乐,而悦于所利。此臣所以为王道之无难者也。盖臣闻之,诱民之势,远莫如近,而近莫如其所与竞。今行于朝廷之中,而田野之民无迁善之心,此岂非其远而难至者哉?明择郡县之吏,而谨法律之禁,刑者布市,而顽民不悛。夫乡党之民,其视郡县之吏,自以为非其比肩之人,徒能畏其用法,而袒背受笞于前,不为之愧。此其势可以及民之明罪,而不可以及其隐慝。此岂非其近而无所与竞者邪?惟其里巷亲戚之间,幼之所与同戏,而壮之所以共事,此则其所与竞者也。臣愚以为,古者郡县有三老、啬夫,今可使推择民之孝悌、无过、力田不惰、为民之素所服者为之。无使治事,而使讥诮教诲其民之怠惰而无良者。而岁时伏腊,郡县颇置礼焉以风天下,使慕悦其事,使民皆有愧耻勉强不服之心。今不从民之所与竞而教之,而从其所素畏。夫其所素畏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