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。醉翁之意不在酒,在乎山水之间也。山水之乐,得之心而寓之酒也。

  若夫日出而林霏开,云归而岩穴暝,晦明变化者,山间之朝暮也。野芳发而幽香,佳木秀而繁阴,风霜高洁,水清而石出者,山间之四时也。朝而往,暮而归,四时之景不同,而乐亦无穷也。

  至于负者歌于途,行者休于树,前者呼,后者应,伛偻提携,往来而不绝者,滁人游也。临溪而渔,溪深而鱼肥,酿泉为酒,泉香而酒洌。山肴野蔌,杂然而前陈者,太守宴也。宴酣之乐,非丝非竹,射者中,奕者胜,觥筹交错,起坐而喧哗者,众宾欢也。苍颜白发,颓然乎其间者,太守醉也。

  已而夕阳在山,人影散乱,太守归而宾客从也。树林阴翳,鸣声上下,游人去而禽鸟乐也。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,而不知人之乐;人知从太守游而乐,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。醉能同其乐,醒能述以文者,太守也。太守谓谁?庐陵欧阳修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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●卷四十·居士集卷四十
◎记八首
  【菱溪石记〈庆历六年〉】

  菱溪之石有六:其四为人取去;其一差小而尤奇,亦藏民家;其最大者偃然僵卧于溪侧,以其难徙,故得独存。每岁寒霜落,水涸而石出,溪旁人见其可怪,往往祀以为神。菱溪,按图与经皆不载。唐会昌中,刺史李为《荇溪记》,云水出永阳岭,西经皇道山下。以地求之,今无所谓荇溪者,询于滁州人,曰此溪是也。杨行密有淮南,淮人为讳其嫌名,以荇为菱,理或然也。

  溪傍若有遗址,云故将刘金之宅,石即刘氏之物也。金,伪吴时贵将,与行密俱起合淝,号三十六英雄,金其一也。金本武夫悍卒,而乃能知爱赏奇异,为儿女子之好,岂非遭逢乱世,功成志得,骄于富贵之佚欲而然邪?想其陂池、台榭、奇木、异草,与此石称,亦一时之盛哉。今刘氏之后散为编民,尚有居溪旁者。

  予感夫人物之废兴,惜其可爱而弃也,乃以三牛曳置幽谷,又索其小者,得于白塔民朱氏,遂立于亭之南北。亭负城而近,以为滁人岁时嬉游之好。

  夫物之奇者,弃没于幽远则可惜,置之耳目,则爱者不免取之而去。嗟夫!刘金者虽不足道,然亦可谓雄勇之士,其平生志意岂不伟哉。及其后世,荒堙零落,至于子孙泯没而无闻,况欲长有此石乎。用此可为富贵者之戒。而好奇之士闻此石者,可以一赏而足,何必取而去也哉?

  【海陵许氏南园记〈庆历八年〉】

  高阳许君子春,治其海陵郊居之南为小园,作某亭某堂于其间。许君为江浙、荆淮制置发运使,其所领六路七十六州之广,凡赋敛之多少,山川之远近,舟楫之往来,均节转徙,视江湖数千里之外如运诸其掌,能使人乐为而事集。当国家用兵之后,修前人久废之职,补京师匮乏之供,为之六年,厥绩大著,自国子博士迁主客员外郎,由判官为副使。

  夫理繁而得其要则简,简则易行而不违,惟简与易,然后其力不劳而有余。夫以制置七十六州之有余,治数亩之地为园,诚不足施其智;而于君之事,亦不足书。君之美众矣,予特书其一节可以示海陵之人者。君本歙人,世有孝德。其先君司封丧其父母,事其兄如父,戒其妻事其嫂如姑。衣虽敝,兄未易衣不敢易;食虽具,兄未食不敢先食。司封之亡,一子当得官,其兄弟相让,久之,诸兄卒以让君,君今遂显于朝以大其门。君抚兄弟诸子犹己子,岁当上计京师,而弟之子病,君留不忍去,其子亦不忍舍君而留,遂以俱行。君素清贫,罄其家赀走四方以求医,而药必亲调,食饮必亲视,至其矢溲亦亲候其时节颜色所下,如可理则喜,或变动逆节,则忧戚之色不自胜。其子卒,君哭泣悲哀,行路之人皆嗟叹。

  呜呼!予见许氏孝悌著于三世矣。凡海陵之人过其园者,望其竹树,登其台榭,思其宗族少长相从愉愉而乐于此也。爱其人,化其善,自一家而形一乡,由一乡而推之无远迩。使许氏之子孙世久而愈笃,则不独化及其人,将见其园间之草木,有骈枝而连理也,禽鸟之翔集于其间者,不争巢而栖,不择子而哺也。呜呼!事患不为与夫怠而止尔,惟力行而不怠以止,然后知予言之可信也。庆历八年十二月二十七日,庐陵欧阳修记。

  【真州东园记〈皇三年〉】

  真为州,当东南之水会,故为江淮、两浙、荆湖发运使之治所。龙图阁直学士施君正臣、侍御史许君子春之为使也,得监察御史里行马君仲涂为其判官。三人者乐其相得之欢,而因其暇日,得州之监军废营以作东园,而日往游焉。

  岁秋八月,子春以其职事走京师,图其所谓东园者来以示予,曰:“园之广百亩,而流水横其前,清池浸其右,高台起其北。台,吾望以拂云之亭;池,吾俯以澄虚之阁;水,吾泛以画舫之舟。敞其中以为清燕之堂,辟其后以为射宾之圃。芙渠芰荷之的历,幽兰白芷之芬芳,与夫佳花美木列植而交阴,此前日之苍烟白露而荆棘也。高甍巨桷,水光日景动摇而下上,其宽闲深靓可以答远响而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