盗贼之忧,则官可以自办而民不知。如此者,天不能使之灾,地不能使之贫,四夷盗贼不能使之困,此万世之计也。而其不能者,一岁之人,才足以为一岁之出,天下之产,仅足以供天下之用。其平居虽不至于虐取其民,而有急则不免于厚赋。故其国可静而不可动,可逸而不可劳。此亦一时之计也。至于最下而无谋者,量出以为人,用之不给,则取之益多。天下宴然无大患难,而尽用衰世苟且之法,不知有急则将何以加之。此所谓不终月之计也。今天下之利,莫不尽取,山陵林麓,莫不有禁,关有征,市有租,盐铁有榷,酒有课,茶有算,则凡衰世苟且之法,莫不尽用矣。譬之于人,其少壮之时,丰健勇武,然后可以望其无疾,以至于寿考。今未至于五六十,而衰老之候,具见而无遗,若八九十者,将何以待其后耶?然天下之人,方且穷思竭虑,以广求利之门,且人而不思,则以为费用不可复省,使天下而无盐铁酒茗之税,将不为国乎?臣有以知其不然也。
  天下之费,固有去之甚易而无损、存之甚难而无益者矣,臣不能尽知,请举其所闻,而其馀可以类求焉。夫无益之费,名重而实轻,以不急之实,而被之以莫大之名,是以疑而不敢去。三岁而郊,郊而赦,赦而赏,此县官有不得已者。天下吏士,数日而待赐,此诚不可以卒去。至于大吏,所谓股肱耳目,与县官同其忧乐者,此岂亦不得已而有所畏耶?天子有七庙,今又饰老佛之宫而为之祠,固已过矣,又使大臣以使领之,岁给以巨万计,此何为者也?天下之吏,为不少矣,将患未得其人。苟得其人,则凡民之利,莫不备举,而其患莫不尽去。今河水为患,不使滨河州郡之吏亲行其灾,而责之以救灾之术,顾为都水监。夫四方之水患,岂其一人坐筹于京师,而尽其利害!天下有转运使足矣,今江、淮之间,又有发运,禄赐之厚,徒兵之众,其为费岂胜计哉?盖尝闻之,里有畜马者,患牧人欺之而盗其刍菽也,又使一人焉为之厩长,厩长立而马益癯。今为政不求其本而治其末,自是而推之,天下无益之费,不为不多矣。臣以为凡若此者,日求而去之,自毫厘以往,莫不有益。惟无轻其毫厘而积之,则天下庶乎少息也;
  ○苏子瞻蓄材用
  夫今之所患兵弱而不振者,岂士卒寡少而不足使与?器械钝弊而不足用与?抑为城郭不足守与?廪食不足给与?此数者皆非也。然所以弱而不振,则是无材用也。
  夫国之有材,譬如山泽之有猛兽,江河之有蛟龙,伏乎其中而威乎其外,悚然有所不可狎者。至于鳅蚖之所蟠,牂豚之所伏,虽千仞之山,百寻之溪,而人易之。何则?其见于外者,不可欺也。天下之大,不可谓无人;朝廷之尊,百官之富,不可谓无才。然以区区之二虏,举数州之众以临中国,抗天子之威,犯天下之怒,而其气未尝少衰,其词未尝少挫,则是其心无所畏也。主忧则臣辱,主辱则臣死。今朝廷之上,不能无忧,而大臣恬然未有拒绝之议。非不欲绝也,而未有以待之,则是朝廷无所恃也。缘边之民,西顾而战栗;牧马之士,不敢弯弓而北向。吏士未战,而先期于败,则是民轻其上也。外之蛮夷无所畏,内之朝廷无所恃,而民又自轻其上,此犹足以为有人乎!
  天下未尝无才,患所以求才之道不至。古之圣人,以无益之名,而致天下之实;以可见之实,而较天下之虚名。二者相为用而不可废。是故其始也,天下莫不纷然奔走从事于其间,而要之以其终,不肖者无以欺其上。此无他,先名而后实也。不先其名,而惟实之求,则来者寡。来者寡,则不可以有所择。以一旦之急,而用不择之人,则是不先名之过也。天子之所向,天下之所奔也。今夫孙、吴之书,其读之者,未必能战也;多言之士,喜论兵者,未必能用也;进之以武举,试之以骑射,天下之奇才未必至也。然将以求天下之实,则非此三者不可以致。以为未必然而弃之,则是其必然者终不可得而见也。
  往者西师之兴,其先也,惟不以虚名多致天下之才而择之,以待一旦之用。故其兵兴之际,四顾惶惑,而不知所措。于是设武举,购方略,收勇悍之士,而开猖狂之言,不爱高爵重赏,以求强兵之术。当此之时,天下嚣然莫不自以为知兵也,来者日多,而其言益以无据,至于临事,终不可用。执事之臣,亦遂厌之,而知其无益,故兵休之日,举从而废之。今之论者,以为武举、方略之类,适足以开侥幸之门,而天下之实才终不可以求得。此二者皆过也。夫既已用天下之虚名,而不较之以实,至其弊也,又举而废其名,使天下之士不复以兵术进,亦已过矣。
  天下之实才,不可以求之于言语,又不可以较之于武力,独见之于战耳。战不可得而试也,是故见之于治兵。子玉治兵于药,终日而毕,鞭七人,贯三人耳。药贾观之,以为刚而无礼,知其必败。孙武始见,试以妇人,而犹足以取信于阉闾,使知其可用。故凡欲观将帅之才否,莫如治兵之不可欺也。今夫新募之兵,骄豪而难令,勇悍而不知战,此真足以观天下之才也。武举、方略之类以来之,新兵以试之。观其颜色和易,则足以见其气;约束坚明,则足以见其威;坐作进退,各得其所,则足以见其能。凡此者,皆不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