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伤,誉不吾喜;进退有仪,夷行险止。
  呜呼公乎!举世之善,谁非公徒;谗人岂多,公志不舒。善不胜恶,岂其然乎?成难毁易,理又然欤?
  呜呼公乎!欲坏其栋,先摧桷榱;倾巢破彀,披折旁枝。害一损百,人谁不罹,谁为党论,是不仁哉!
  呜呼公乎!易名谥行,君子之荣;生也何毁,没也何称?好死恶生,殆非人情;岂其生有所嫉,而死无所争?自公云亡,谤不待辨,愈久愈明,由今可见。始屈终伸,公其无恨!写怀平生,寓此薄奠。
  ○欧阳永叔祭尹师鲁文
  嗟乎师鲁!辩足以穷万物,而不能当一狱吏;志可以狭四海,而无所措其一身。穷山之崖,野水之滨,猿猱之窟,麋鹿之群,犹不能容于其间兮,遂即万鬼而为邻。嗟乎师鲁!世之恶子之多,未必若爱子者之众,而其穷而至此兮,得非命在乎天而不在乎人?
  方其奔颠斥逐,困厄艰屯,举世皆冤,而语言未尝以自及,以穷至死,而妻子不见其悲忻。用舍进退,屈伸语默,夫何能然,乃学之力。至其握手为诀,隐几待终,颜色不变,笑言从容,死生之间,既已能通于性命,忧患之至,宜其不累于心胸。自子云逝,善人宜哀;子能自达,余又何悲!惟其师友之益,平生之旧,情之难忘,言不可究。
  嗟乎师鲁!自古有死,皆归无物,惟圣与贤,虽埋不没;尤于文章,焯若星日。子之所为,后世师法,虽嗣子尚幼,未足以付予,而世人藏之,庶可无于坠失。
  子于众人,最爱余文,寓辞千里,侑此一尊,冀以慰子,闻乎不闻?尚飨!
  ○欧阳永叔祭石曼卿文
  呜呼曼卿!生而为英,死而为灵。其同乎万物生死,而复归于无物者,暂聚之形;不与万物共尽,而卓然其不朽者,后世之名。此自古圣贤,莫不皆然;而著在简册者,昭如日星。
  呜呼曼卿!吾不见子久矣,犹能仿佛子之平生。其轩昂磊落,突兀峥嵘,而埋藏于地下者,宜其不化为朽壤,而为金玉之精。不然,生长松之千尺,产灵芝而九茎。奈何荒烟野蔓,荆棘纵横,风凄露下,走磷飞萤。但见牧童樵叟,歌吟而上下;与夫惊禽骇兽,悲鸣踯躅而咿嘤。今固如此,更千秋而万岁兮,安知其不穴藏狐貉与鼯胜?此自古圣贤亦皆然兮,独不见夫累累乎旷野与荒城!
  呜呼曼卿!盛衰之理,吾固知其如此,而感念畴昔,悲凉凄怆,不觉临风而陨涕者,有愧乎太上之忘情。尚飨!
  ○欧阳永叔祭苏子美文
  哀哀子美!命止斯耶?小人之幸,君子之嗟!
  子之心胸,蟠屈龙蛇,风云变化,雨雹交加,忽然挥斧,霹雳轰车;人有遭之,心惊胆落,震仆如麻;须臾霁止,而四顾百里,山川草木,开发萌芽。子于文章,雄豪放肆有如此者,吁可怪邪!
  嗟乎世人,知此而已,贪悦其外,不窥其内。欲知子心,穷达之际。金石虽坚,尚可破坏,子于穷达,始终仁义。惟人不知,乃穷至此。蕴而不见,遽以没地,独留文章,照耀后世。嗟世之愚,掩抑毁伤,譬如磨鉴,不灭愈光。一世之短,万世之长,其间得失,不待较量。哀哀子美,来举予觞。尚飨!
  ○欧阳永叔祭梅圣俞文
  昔始见子,伊川之上,予仕方初,子年亦壮。读书饮酒,握手相欢,谭辨锋出,贤豪满前。谓言仕宦,所至皆然,但当行乐,何有忧患?
  子去河南,余贬山峡,三十年间,乖离会合。晚被选擢,滥官朝廷,荐子学舍,吟哦六经。余才过分,可愧非荣,子虽穷厄,日有声名。予狷而刚,中遭多难,气血先耗,发须早变。子心宽易,在险如夷,年实加我,其颜不衰。谓子仁人,自宜多寿,予譬膏火,煎熬岂久?事今反此,理固难知,况于富贵,又可必期?
  念昔河南,同时一辈,零落之馀,惟予子在。子又去我,今存兀然,凡今之游,皆莫余先。纪行琢辞,子宜予责,送终恤孤,则有众力,惟声与泪,独出予臆。
  ○苏子瞻祭欧阳文忠公文
  呜呼哀哉!公之生于世,六十有六年。民有父母,国有蓍龟。斯文有传,学者有师。君子有所恃而不恐,小人有所畏而不为。譬如大川乔岳,不见其运动,而功利之及于物者,盖不可以数计而周知。今公之没也,赤子无所仰庇,朝廷无所稽疑。斯文化为异端,而学者至于用夷。君子以为无为为善,而小人沛然自以为得时。譬如深山大泽,龙亡而虎逝,则变怪杂出,舞鳅鳝而号狐狸。
  昔其未用也,天下以为病;而其既用也,则又以为迟。及其释位而去也,莫不冀其复用;至其请老而归也,莫不惆怅失望。而犹庶几于万一者,幸公之未衰。孰谓公无复有意于斯世也,奄一去而莫予追?岂厌世溷浊,洁身而逝乎?将民之无禄,而天莫之遗!
  昔我先君,怀宝遁世,非公则莫能致。而不肖无状,因缘出入受教于门下者,十有六年于兹。闻公之丧,义当匍匐往吊,而怀禄不去,愧古人以忸怩。缄词千里,以寓一哀而已矣,盖上以为天下恸,而下以哭其私。呜呼哀哉!
  ○苏子瞻祭柳子玉文
  猗欤子玉!南国之秀。甚敏而文,声发自幼。从横武库,炳蔚文囿,独以诗鸣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