迫之主。语百姓曰:尔惧兵燹乎?则将起其高曾于九京而问之。惧荒饥乎?则有农夫在。上之继福禄之盛者难矣哉。
龚子曰:可以虑矣。可以更,不可以骤。且夫唐虞之君,分一官,事一事,如是其谆也。民固未知贸迁,未能相有无。然君已惧矣。曰:后世有道吾民于富者,道吾民于贫者,莫如我自富贫之,犹可以收也。其诗曰:不识不知,顺帝之则。夫尧固甚虑民之识知以违吾则也。水土平矣,男女生矣,三千年以前,何底之有。彼富贵至不急之物,贱贫者犹且筋力以成之,岁月以靡之。舍是则贱贫且无所托命。

然而五家之堡必有肆,十家之村必有贾,三十家之城必有商。若服妖之肆,若食妖之肆,若玩好妖之肆,若男子咿唔求爵禄之肆,若盗圣贤市仁谊之肆,若女子鬻容之肆。肆有魁,贾有枭,商有贤桀。其心皆欲并十家五家之财而有之。其智力虽不逮,其号既然矣。然而有天下者更之,则非号令也。
有四挹四注,挹之天,挹之地,注之民,挹之民,注之天,注之地,挹之天,注之地,挹之地,注之天。其诗曰:挹彼注兹,可以餴饎。岂弟君子,民之父母。有三畏,畏旬畏月畏岁;有四不畏,大言不畏,细言不畏,浮言不畏,挟言不畏。而乃试之以至顺之法,齐之以至一之令,统之以至澹之心。龚子曰:有天下者,不十年几于平矣。

015-036乙丙之际著议第六·龚自珍

自局而上,一代之治,即一代之学也。一代之学,皆一代王者开之也。
有天下,更正朔,与天下相见,谓之王。佐王者谓之宰。天下不可以口耳喻也,载之文字谓之法。即谓之书,谓之礼。其事谓之史,职以其法载之文字,而宣之士民者,谓之太史,谓之卿大夫。天下听从其言语,称为本朝奉租税焉者,谓之民。民之识立法之意者,谓之士。士能推阐本朝之法意,以相诫语者,谓之师儒。王之子孙大宗继为王者,谓之后王。后王之世之听言语奉租税者,谓之后王之民。王若宰、若大夫、若民,相与以有成者,谓之治,谓之道。若士若师儒,法则先王先冢宰之书,以相讲究者,谓之学。师儒所谓学,有载之文者,亦谓之书。是道也,是学也,是治也,则一而已矣。
乃若师儒有能兼通前代之法意,亦相诫语焉,则兼综之能也,博闻之资也。上不必陈于其王,中不必采于其冢宰,其太史大夫,下不必信于其民。陈于王,采于宰,信于民,则必以诵本朝之法读本朝之书为率。
师儒之替也,源一而流百焉。其书又百其流焉。其言又百其书焉。各守所闻,各欲措之当世之君民,则政教之末失也。虽然,亦皆出于其本朝之先王。是故司徒之官之后为儒;史官之后为道家老子氏;清庙之官之后为墨翟氏;行人之官之后为纵横鬼谷子氏;礼官之后为名家邓析子氏,公孙龙氏;理官之后为法家申氏韩氏。
世之盛也,登于其朝,而习其揖让,闻其钟鼓,行于其野,经于其庠序,而肄其豆笾,契其文字,处则为占毕弦诵,而出则为条教号令,在野则熟其祖宗之遗事,在朝则效忠于其子孙。夫是以齐民不敢与师儒齿,而国家甚赖有士。及其衰也,在朝者自昧其祖宗之遗法,而存庠序者,犹得据所肄习以为言,抱残守阙,纂一家之言,犹足以保一邦,善一国。
孔子曰:郁郁乎文哉,吾从周。又曰:吾不复梦见周公。至于夏礼商礼,取识遗忘而已。以孔子之为儒,而不高语前哲王,恐蔑本朝以干戾也。
至于周及前汉,皆取前代之德功艺术,立一官以世之,或为立师,自《易》书大训杂家言,下及造车为陶医卜星祝仓庾之属,使各食其姓之业,业修其旧。此虽盛天子之用心,然一代之大训不在此也。
后之为师儒不然。重于其君,君所以使民者,则不知也。重于其民,民所以事君者,则不知也。生不荷耰锄,长不习吏事,故书雅记十窥三四,昭代功德,瞠目未睹。上不与君处,下不与民处。由是士则别有士之渊薮著,儒则别有儒之林囿者。昧王霸之殊统,文质之异尚,其惑也,则且援古以刺今,嚣然有声气矣。是故道德不一,风教不同,王治不下究,民隐不上达,国有养士之赀,士无报国之日,殆夫殆夫!终必有受其患者,而非士之谓夫。

015-037乙丙之际著议第九·龚自珍

吾闻深于《春秋》者,其论史也,书契以降,世有三等。三等之世,皆观其才,才之差,治世为一等,乱世为一等,衰世别为一等。
衰世者,文类治世,名类治世,声音笑貌类治世。黑白杂而五色可废也,似治世之太素。宫羽淆而五声可铄也,似治世之希声。道路荒而畔岸隳也,似治世之荡荡平平。人心混混而无口过也,似治世之不议。左无才相,右无才史,阃无才将,庠序无才士,陇无才民,廛无才工,衢无才商,巷无才偷,市无才驵,薮泽无才盗。
当彼其世也,而才士孤根以升,则百不才督之缚之,以至于戳之。戳之非刀非锯非水火,文亦戮之,名亦戳之,声音笑貌亦戳之。戳之权,不告于君,不告于大夫,不宣于司市。君大夫亦不任受。其法亦不及要领,徒戮其心。戳其能忧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