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知之矣。况吾所用之西人,又未必为彼中之贤者乎!
若夫肉食官吏之不足任事,斯固然矣。虽然,吾固不尽为斯人咎也。帖括陋劣,国家本以此取之,一旦而责以经国之远猷,乌可得也!捐例猥杂,国家本以此市之,一旦而责以奉公之廉耻,乌可得也!一人之身,忽焉而责以治民,忽焉而责以理财,又忽焉而责以治兵,欲其条理明澈,措置悉宜,乌可得也!在在防弊,责任不专一,事必经数人,互相牵制,互相推诿,欲其有成,乌可得也!学校不以此教,察计不以此取,任此者弗赏,弗任者弗罚,欲其振厉黾勉图功,乌可得也?途壅俸薄,长官层累,非奔竞末由得官,非贪污无以谋食,欲其忍饥寒,蠲身家,以从事于公义,自非圣者,乌可得也!今夫人之智愚贤不肖,不甚相远也。必谓西人皆智,而华人皆愚;西人皆贤,而华人皆不肖。虽五尺之童,犹知其非。然而西官之能任事也如彼,华官之不能任事也如此,故吾曰:不能尽为斯人咎也,法使然也。立法善者,中人之性可以贤,中人之才可以智;不善者反是,塞其耳目而使之愚,缚其手足而驱之为不肖。故一旦有事,而无一人可为用也。不此之变,而鳃鳃然效西人之一二事,以云自强。无惑乎言变法数十年,而利未一见,弊已百出,反为守旧之徒抵其隙而肆其口也。
吾今为一言以蔽之曰:变法之本,在育人才;人才之兴,在开学校。学校之立,在变科举。而一切要其大成,在变官制。难者曰:子之论探本穷原,靡有遗矣。然兹事体大,非天下才惧弗克任,恐闻者惊怖其言以为河汉,遂并向者一二西法而亦弃之而不敢道,奈何?子毋宁卑之无甚高论,令今可行矣。释之曰:不然!夫渡江者泛乎中流,暴风忽至,握舵击楫,虽极疲顿,无敢云者,以偷安一息,而死亡在其后也。庸医疑证,用药游移;精于审证者,得病源之所在,知非此方不愈此疾,三年畜艾,所弗辞已。虽曰难也,将焉避之!抑岂不闻东海之滨,区区三岛,外受劫盟,内逼藩镇,崎岖多难,濒于灭亡,而转圜之间,化弱为强,岂不由斯道矣乎?则又乌知乎今之必不可行也!有非常之才,则足以济非常之变。呜呼,是所望于大人君子者矣!
去岁李相国使欧洲,问治国之道于德故相俾士麦。俾士麦曰:我德所以强,练兵而已。今中国之大患,在兵少而不练,船械窳而乏也。若留意于此二者,中国不足强也。今岁张侍郎使欧,与德国某爵员语,其言犹俾相言。中国自数十年以来,士夫已寡论变法。即有一二,则亦惟兵之为务,以谓外人之长技,吾国之急图,只此而已。众口一词,不可胜辨。既无此言也,则益自张大,谓西方之通人,其所论固亦如是。梁启超曰:嗟乎,亡天下者,必此言也!吾今持春秋无义战,墨翟非攻,宋钅开寝兵之义以告中国。闻者必曰:以此孱国而陈高义以治之,是速其亡也。不知使有国于此,内治修,工商盛,学校昌,才智繁,虽无兵焉,犹之强也。彼美国是也。美国兵不过二万,其兵力于欧洲不能比最小之国,而强邻眈眈,谁敢侮之?使有国于此,内治隳,工商窳,学校塞,才智希,虽举其国而兵焉,犹之亡也。彼土耳其是也。土耳其以陆军甲天下。俄土之役,五战而土三胜焉,而卒不免于今日。若是乎国之强弱在兵,而所以强弱者不在兵,昭昭然矣。今有病者,其治之也则必涤其滞积,养其荣卫,培其元气,使之与无病人等,然后可以及他事。此不易之理也。今授之以甲胄,予之以戈戟,而曰尔盍从事焉。吾见其舞蹈不终日,而死期已至也。彼西人之练兵也,其犹壮士之披甲胄而执戈也。若今日之中国,则病夫也。不务治病,而务壮士之所行,故吾曰:亡天下者,必此言也。然则西人曷为为此言?曰:嗟乎!狡焉思启封疆以灭社稷者,何国蔑有!吾深惑乎吾国之所谓开新党者,何以于西人之言,辄深信谨奉,而不敢一致疑也?西人之政事可以行于中国者,若练兵也,置械也,铁路也,轮船也,开矿也。西官之在中国者,内焉聒之于吾政府,外焉聒之于吾有司,非一日也。若变科举也,兴学校也,改官制也,兴工艺开机器厂也,奖农事也,拓商务也,吾未见西人之为我一言也。是何也?练兵而将帅之才,必取于彼焉;置械而船舰枪炮之值,归于彼焉;通轮船铁路,而内地之商务彼得流通焉;开矿而地中之蓄藏,彼得染指焉;且有一兴作,而一切工料,一切匠作,无不仰给之于彼。彼之士民,得以养焉。以故铁路开矿诸事,其在中国,不得谓非急务也。然自西人言之,则其为中国谋者十之一,自为谋者十之九。若乃科举学校官制工艺农事商务等,斯乃立国之元气,而致强之本原也。使西人而利吾之智且强也,宜其披肝沥胆,日日言之。今夫彼之所以得操大权,沾大利于中国者,以吾之弱也,愚也。而乌肯举彼之所以智,所以强之道,而一以畀我也?恫乎英士李提摩太之言也,曰:西官之为中国谋者,实以保护本国之权利耳。余于光绪十年回英,默念华人博习西学之期,必已不远。因拟谒见英、法、德等国学部大臣,请示振兴新学之道,以储异日传播中华之用。迨至某国,投刺晋谒其学部某大臣,叩问学校新规,并请给一文凭,俾得遍游全国大书院。大臣因问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