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四百四十九年后,读其遗书,忄良怆而涕下曰:何哉?血气尊亲之盛,太平睢麟之化,古之人大言欺人,将穷冰洋,绵亿劫,不得觌兹会哉!乃瞿然曰:此无他故,其惟师统不张故。
或诧之曰:君统则有之,师统何为也?曰:不然。君统可以治一国,不能治天下,可以致小康,不能致大同。昔者尧舜禹汤文武之为治也,几几致大同之盛者,以君统而兼师统也。孔子之祖述尧舜,宪章文武,而不居帝王之位者,天所以开万世师统之运也。书曰:天降下民,作之君,作之师。是古者君师并重之明证。《周礼》曰:联师儒。又曰:师以道得民。孟子曰:圣人百世之师也。夫曰得民,曰百世,非统而何。春秋拨乱世反之正,首即立一文家之记号,曰文王,曰大一统,其余则曰王者,曰新王。夫文王王者新王,皆孔子所以王万世也。故孔子曰:文王既没,文不在兹乎?又曰:吾因行事而加乎王心。孟子曰:春秋天子之事也。董子曰:春秋应天作新王之事,时正黑统,王鲁尚黑。则皆明以王者之事,属之孔子。若曰:孔子于生民以来,自为正统焉耳。然春秋家则统以孔子为素王。或曰:素者,空也。孔子不得天子之位,而空言以王之。或曰:王鲁尚黑,素者,黑也。不知素王之素,乃质家言。《史记·殷本纪》明云:伊尹说汤以素王九皇之道,殷道尚质,故素王之义因之。如此则正与周道尚文之文家言而立一文王之记号相对待。盖文胜则救之以质,质胜则仍救之以文。文质两统,相为循环,而素王文王之义尽之。
要之,数千年后所以致全球于大同,登世界于极乐者,则终不越乎大一统之文家言。伟哉!质家治小康,文家治大同。质家显然改定之制度,为素王之法,二千年来阴用之而不觉。文家蔚然不尽之微言,为文王之法,二千年后,扩充之而无涯。综其指归,则曰元,曰大一统。大一统何?统于师而已矣。
然而今日,孔子之统,几几不足与彼族之耶稣衡。孔子所立之天之统,几几不足与彼教之耶和华衡者,何也?彼教主耶稣以纪年焉而师有统,我则不能教主孔子,又不以纪年而师无统也。彼人人有循教之心,与凭藉师统之权,以改制变法,我则空言尊教,而究无可凭藉之权,以张师统而改制变法也。此以君统敌师统之万万不能争胜,而中国君师之统将两穷也。夫摩西之为君也,尚知创教统以垂世。谟罕默德之为君也,尚当窃教统以愚民。而况中国本有之大教主,而不立纪年之教统,以翼君统而行,更陵夷百十年后,谁复知有孔子者矣?
或曰:历代以来,尊之为圣为王为先师,教统不既张矣乎?曰:未也。不纪年则无统,不立统则无师,不系统于师则无中国。譬之风雪寒冱,人重裘而我,而欲吾身之无栗且僵也,不可得矣。或曰:既立师统,毋乃轻君统甚。曰:不然。孔子之教以天统君,君与师,皆受治于天者也。当今之时,诚与天下更始。曰:光绪若干年,即孔子降生若干年。推之内政外交皆用之。此虽虚文,而人人尸其教主尊其师统之心,当益牢固不可破,而国力之坚因之,君统之固亦因之。然后举一切政学,参以君师并重之精神,而生动力,而策公义,则政教沟通,谁敢叛其师忘其君者矣?且宁惟君统固而已。血气尊亲之盛,太平睢麟之化,或庶行于大地哉。

○辨惑
沉沉者蛤利邪?抟抟者坤灵邪?自开辟以来,胎生湿生化生卵生于其中者,不知其几万亿种,而莫灵于人。人之躯魄而轮回,虽不生不灭,不增不减,而道与时为变迁,则人之智识权力,亦随时而增长。《春秋》言据乱升平太平,西人言石刀铜刀铁刀,释氏言铁轮铜轮银轮金轮,其明证也。今怵世变之亟者,则莫不骇于心,营于目,炫于脑,以谓运会之穷,将靡所底。不知此天之所以错综参伍,摩激鼓宕,而启大同之运者。吾于此时,正宜扩充心力,开拓眼光,承天而行,顺天而动,一以至平至常至实之理处之。斯大《易》所谓先天弗违,后天奉时者矣。
然才常尝刺刺语天下曰:今之大病二,有全聋瞽,有半聋瞽。全聋瞽者,束缚于老师宿儒之说,神明其咫尺之见闻,号然而自大。半聋瞽者,袭西政之枝叶一二端,怙其权力压制之私,缘饰夸张,历试而败,益予全聋瞽以訾曰:变法之效,不过尔尔。呜呼!此胥天下之人,而出于狐疑狼顾之途也。才常日夜苦思,以谓一日之格未融,则世界迟一日之文明,一人之症结未化,则世界少一人之扌耆拄。用举当世群疑之大者正告焉。
今夫泰西政术,自会盟征伐爵赏刑律,下逮闾巷纤悉之事,无不与国人谋之。而大旨趋重于全民生,去民害,保民权。中国则辗转秦汉二千余年之桎梏,近日始有倡为民政民权之说者。而二三庸夫,骤闻斯旨,惧然惊愕。其略睹西史者,则援法奥之事,动色相戒。其次则并不知民权为何物,只疑其弗便于官权而诧之曰:此西法也,[B220]言也,吾步趋之何为也?其实任举《孟子》、《公羊》及六经中一言一例,无弗重民贵民公权于民者。而乃诧为西法,诋为[B220]言,不亦慎乎!其惑一。
夫国者非一人之国,君者非一人之君。吾能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