理虽中国所旧有,而其学则中国所本无,无庸讳也。谓中国开化数千年,于人生必需之学,古籍当有专名,则吾恐无专名者不止计学。名理最重最常用之字,若因果、如Rights,如Obligation,问古籍中何字足与吻合乎?学者试执笔译数十卷书,而后识正名定义惬心贵当之不易也。即如执事今易平准之名,然平准决不足以当此学。盖平准者,乃西京一令,因以名官职,敛贱粜贵,犹均输常平诸政制。计学之书,所论者果在此乎?殆不然矣。故吾重思之,以为此学名义苟欲通俗,则莫若径用理财,若患义界不清,必求雅驯,而用之处处无格者,则仆计学之名,似尚有一日之长,要之后来人,当自知所去取耳。

○论沪上创兴女学堂
中国四百兆人,妇女居其半;妇女不识字者,又居十之八九。即偶有一二知书者,亦不过以其余力,粗解词章。物以罕而见珍,遂以通人自命。初不知所谓学问者,即人所以异于禽兽之处。名既为人,即当学问,不以男女而异也。区区识数字,何足奇乎?自学问之道不修,男子作八股,工摺卷,于兵、农、礼、乐之事,丝毫不相涉。士夫如此,农商可知;男子如此,妇人可知。妇人既无学问,致历来妇人毕生之事,不过敷粉缠足,坐食待毙而已。一家数口,恃男子以为养,女子无由与任。通流既极,男子亦不能自养,而又仰给于他人。转展无穷,相煦以沫,盖皆分利之人也。故无论男子女人,当其冠笄之岁,尚有雄心,中年以往,精神志量,逐渐消磨于衣食之中。夫壮年之人,意气扩充,正宜胜于少年者,而反不及之,则其故可知矣。国弱民贫,实阶于是。即常此千古,亦复不难。
自中日议和之后,忧世之人,竞言学校,近更于沪上创兴女学堂。此后有志之女,若能努力,何患不能比迹于西人。一家无坐食之人,则家累轻;家累轻,而后人有余力以事其事。或者可以挽回颓俗,转弱为强乎?虽然人之学问,非仅读书,尤宜阅世。盖读书者,阅古人之世,阅世者,即读今人之书,事本相需,不可废一。中国妇人,每不及男子者,非其天不及,人不及也。自《烈女传》、《女诫》以来,压制妇人,待之以奴隶,防之以盗贼,责之以圣贤。为男子者,以此为自强之胜算。不知妇人既不齿于人,积渐遂不以人自待。其愚者犷悍无知,无复人理;其明者亦徒手饱食,禁锢终身,而男子乃大受其累矣。泰西妇女皆能远涉重洋,自去自来,故能与男子平权。我国则苦于政教之不明,虽有天资,无能为役。盖妇人之不见天日者久矣。今日既兴女学,效法泰西,然犹不使之增广见闻,则有学堂与无学堂等。不见村学究之日事尹吾,而一无所用乎?读书而不阅世,直如此耳。今倘有人,独排众议,自立一会,发明妇人应出门之故,庶几风气渐开矣。
若谓既无限制,难保无越礼之事。则且无论西人,即以中国论之,大家妇女,其防闲密矣,岂绝无越礼之事乎?小家妇女,其防闲又疏矣,岂尽人皆越礼乎?则此言不足辨也。故使国中之妇女自强,为国政至深之根本;而妇女之所以能自强者,必宜与以可强之权,与不得不强之势。禁缠足、立学堂固矣,然媒妁之道不变,买妾之例不除,则妇女仍无自立之日也。虽然,此事难言之矣。翻《大清律例》而观之,所引成案,祸之原于男女而起者,几及大半。而穷凶极丑,非复人情,亦较他事为独多。今日之县案,亦每如此。上海会审公堂之琐案,每日见于《申报》者,更无论矣。西人之纪各国娼妓之数者,以中国为至多,乃过于法国。盖法国女闾虽盛,然皆在大都会之地,非若中国穷乡僻壤,凡有人迹之地,几无不有之也。合此二者观之,则中国教化之坏,百口无以自白也。
夫中国之礼俗,固以严男女之防为一大事者也。六经之中,谆夸教诲,百家诸子,罔不如一,乃何为而至于斯乎?则其故即由于辨之太严而已。天下之事,大约隔之愈远,愈不可即,则愈以其事为可乐;若日日见之,则以为常情,而不以措意。今者读《士礼》、《小戴记》言礼诸文,谓中国三代时,男女之辨不严,不可得也。又读《春秋》内外传,《国风》之诗,谓中国三代时,男女之防不乱,亦不可得也。然则礼亦何益于事乎?说者又谓《士礼》、《小戴记》为纪其盛时,而《左》、《国》、《风》、《诗》则言其衰时,不可执其末流,以病其本源之非也。然若果如此,则严定范围,即可持世,礼法既立,应无衰时,何为而有始乱之人乎?故以名学之理言之,则此义不能立也。此义不立,则防之愈严,启乱愈多之义立矣。然而此义,不过证古说之非,而仍不能救今世之俗。今我国律法,其严十倍于欧人。其无事也,防之若此其周;其既事也,刑之若此其酷,而犹冒白刃以试之。设一旦宽其杀戮,则愚俗之倾颓,将更不知伊于胡底矣。此万万不能行者也。
又如泰西之俗,男女自行择配,亦为事之最善者。中国守旧之人闻之,必以为怪。然可设一事以喻之。譬如有人或造一屋、置一衣,使成本稍大,亦自为而省度无后可,设无别故,无他人代决之,绝不关白本人者也。小事尚然,岂有伉俪之大,一与之齐,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