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习、求制胜之实际,天下危局终不可支;日后乏才,且有甚于今日者。以中国之大而无自强自立之时,非惟可忧,抑亦可耻』!有识者读公之疏,知公谋虑之远也。公在畿疆三十年,晏然无事,朝廷依之为万里长城。当是时,竭忠谋国,所孜孜讲求洋务,前后创办者如设广方言馆于上海,设机器制造局于江南、上海、天津,设轮船招商局,开煤铁矿,开漠河金矿,创建铁路,筑旅顺船坞,设武备学堂于天津,设织布局于上海,设医学堂于天津,设电报局,多购铁甲船,筑船坞,筑洋式炮台于大沽,挑选学生赴美国肄业,派武弁往德国学水陆军械技艺,筹通商日本、派员往驻,创设公司船赴英贸易。凡所经营者,皆远大之谟,皆中国应办之事;其效虽未尽着,而其后终必验也。

  六年,中、俄议伊犁界,俄国兵轮游弋北洋,不敢近;时驻山海关则有曾公国荃、驻直隶乐亭则有鲍公超、驻天津则有公,淮军名将刘铭传、潘鼎新皆在京,周盛波、周盛传、吴长庆等皆在北军,宿将劲兵犹不少也。至八年法、越肇衅,朝议饬筹畿防;公覆奏:『臣练军简器,十余年于兹;徒以经费太绌,不能尽行其志。然临敌因应,尚不至以孤注贻君父忧』。是时公所以自信者,实非虚语;外人亦谓北洋海防巩固,非二十万人不能攻旅顺,非四十万人不能攻天津、威海:故俄、法知难而退。

  至光绪十九年,公年已七十矣;蒙两宫赐寿,四方诸侯远人皆来贺。好事者绘图以传,中外以为荣。然公不无隐忧:中兴贤租如曾文正公谢世已二十余年,老成如左、曾、杨、彭联翩将帅少有存者,即前督淮军名将皆老死。仁贤乏而空虚,祸患伏于未萌,而又以兵端不自我开误之;明年三月,遂有中、日争朝鲜之事。事机不顺,着着落后:初派水陆军至牙山,即不利;后陆军溃于平壤、海军挫于大东沟,失旅顺、失威海,师徒挠败,所丧实多:公于是威名大损。无何,朝廷以王尚书文韶代为直隶总督,命公讲于日本。二十一年二月,公奏带长子参赞李经方抵马关,与日本全权大臣伊藤博文、陆奥宗光开议,公不肯稍让。至第三次,归途遇刺客以小鎗击公面伤颧,血满袍服;或见之曰:『此血所以报国』!公潸然曰:『舍予命,有益于国,亦所不辞』!其慷慨忠愤之气,日人亦敬之。时伊藤、陆奥躬诣慰问谢罪,甚恭;遂先将「停战节略」画押。朝廷闻之,传旨慰劳,并派李经芳为全权大臣;公虽创剧偃卧,犹授事机。和议成,请病假,居京师。

  十二月,奉上谕:『明年四月初为俄君加冕之期,派李鸿章为正使,前往致贺』。公谢恩疏云:『臣以衰朽之余年,沐生成之大德。但蒙驱策,岂避险艰!特以坛坫周旋,既异兵争之甚迫;风涛簸荡,尤非老病之所宜。非敢爱身,惟虞辱命。乃荷俯加勉励,令效驰驱;念其远涉之勤,勖以邦交之重。绎训词之深厚,真堪沦浃于髓肌;顾志力之衰颓,犹誓捐糜于顶踵。谨案「礼记」「大夫七十有适四方之事」,孔疏即指「远聘异国」而言。今合五洲强大之区,俨同七国纵横之局;为从来所未有,实交际所宜隆。况俄国本通聘最早之邦,而加冕又异俗至崇之礼;但有益于交邻之道,何敢惮夫越国之行!臣惟有勉竭愚诚,敷宣德意;期永敦于和好,冀仰答于恩知。一息尚存,万程当赴。阻重深于山海,未改叱驭邛坂之心;梦咫尺于阙廷,犹存生入玉关之望』。二十二年正月,公陛辞;皇上念垂老远行,恩赏公子经述三品衔,随节出洋,以便侍奉。公又奏:『长子经方曾兼习西国语言、文字,嗣充驻英参赞,游历法、德、美各邦,旋充出使日本大臣,于各国风土人物、往来道里均所熟谙;臣年逾七十,精神步履日见衰颓,若得李经方同行,则程途之照料、宾客之酬应,均可分劳』。诏许一并随行。公致贺俄君加冕后,历聘德、比、和、法、英、美各邦。八月,回中华复命;两宫召见,慰劳有加。九月,奉上谕:『大学士李鸿章,着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』。

  二十四年八月,以外国交涉事,命公退出总理衙门。十月,奉旨查勘山东河工;旋授商务大臣,总督两广。及拳匪之乱,八国联军迫京师,两宫西狩;公复拜议和全权大臣之命,于光绪二十七年七月,议定和约十二款。

  九月二十七日,薨于京师之贤良寺;年七十有九。临终,未尝口及家事;惟切齿曰:『可恨毓贤误国至此』!既而,又长吁曰:『两宫不肯回銮』!遂瞑焉长逝。行在政府得电报,两宫震悼,照大学士例赐恤,予谥「文忠」,追赠太传,晋封一等侯爵,入祀贤良祠,赐祭两坛;又命于原籍及立功省分及京师建专祠。子经述,四品京堂,承袭一等侯爵;经迈,分部主事。

  公少励志节,有不可一世之概,以「澄清天下」为己任。在籍治团练时,「过巢县明光店题壁」诗云:『四年牛马走风尘,浩劫茫茫剩此身;杯酒难浇胸磊块,枕戈试放胆轮国。愁弹短铗成何事?力挽狂澜定有人!丝鬓渐凋旄节落,关河徙倚独伤神』!『巢湖看尽又洪湖,乐土东南此一隅。我是无家失群雁,谁能有屋稳栖乌!袖携淮海新诗本,归访烟波旧钓徒。偏地槁苗待霖雨,闲云欲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