禹域荡沦,□□俶扰;多传义士,以寓厥旨。然耻以儒自表,与侠客大铁椎之徒相善。

  初,甲申变作,贼执明氏诸子;及败,其党毛贞生挟定王慈炯而逸,欲投吴三桂谋反正。闻已降清,乃托之巢县叶五美、庐州李应生,殚力调护。五美恐泄,拥之远游。寻五美遇害,王转赴南京依王俊公;其子伊其,事之甚谨,相名以师弟。及郑成功讨□不克,□严索明氏子孙;伊其惧祸波己,乃赠王以行资,展侧至斐家。斐居之于萧山;自是益力远游,潜结志士,欲奉王而图恢复。顷之,朱毓仁姚江至自日本,遇于吴兴,言水藩好士;斐大喜曰:『吾国之兴,必有藉于日本。今水户侯好义,舍此安适乎』!遂奋不辞家而航长崎。光国遣史臣大串元善见之;斐曰:『放失之夫,非求用也。欲一谒尊侯,而决心事耳』。时幕府修文偃武,惮事远征;故再至长崎,卒不获命而去。

  其在长崎也,尝闵慕舜水,为文祭之。交元善,至恳款;其复书曰:『幼学「春秋」,素秉尊攘之教;长虚岁月,徒为视息之人。将偕隐以入山,嗟无寸土之干净;聊抗怀而蹈海,视同尺水之波涛。击楫而誓澄清,叹乘流之祖逖;席帽而历险阻,伤去国之管宁!袖匕而入函关,身脱虎狼之地;提椎而潜下邳,泪湿犬羊之天。然符谶未亡,文叔之兴可卜;薪胆已竭,句践之伯将成。盖四十载之经营,既多义士;三百年之德泽,尚有曾孙。夏有一成,已赖斟鄩之定乱;楚虽三户,欲效包胥之乞师』(「莽苍园文稿余」节引)。是时当□□□康熙二十五年,距甲申已四十二祀、距缅甸之难亦已二十五祀,郑祚复斩、三藩削平;而斐拳拳定王、希图再造,既穷域内、复流海外,艰苦乞援终不可得,亶可哀哉!任光衡,斐友也;亦至长崎,欲见光国,乃与元善道其意(元衡「遗今井将兴书」曰:『值中土世哀,□沦九鼎;幸白水尚存,爰整一旅。率土皆仇,无他邦之可泣;仰瞻邻德,思继绝之可施!是以三涉危波,念旧德之难忘,必欲报以国士;两受大命,惭为使之多愆,实难效于包胥』)。光国贤而厚赐之,且赠斐以白镪。

  遗着有「诗文笔语」、「莽苍园文稿余」。后卒莫知其所终。

  荀任曰:明季遗民乞师幕朝,皆不得命;识者疢之。夫日本之与华夏,海水相隔;其于吾族,固不能休戚与共者矣。然其优待遗老,发扬秘佚,终始绝通问于□,亦未尝不为谊举也。朱、张苦节,有古节烈义士风,而姓名不遗私史;苟非日人阐明幽光,祀越二百,其将斩乎!舜水老作宾师,得保衣冠于水藩;而非文踪迹,则虽日人亦莫知其所届,悲夫!

  邓实曰:余读日本「支那杂志」所载日下宽所撰「朱舜水传」,其所纪朱、张二先生在日本之行事及其学术,有此篇所未备者。姑补缀于后,亦表章节义、发扬幽光者所乐闻也。传曰:

  『舜水在日时,公欲为起其第(按公即指德川光国);舜水固辞曰:「吾藉公眷顾,藏孤踪于外邦,养志守节以保明室衣冠,感恩浴德莫大焉!且吾祖宗坟墓乔木秀美,想必为虏发掘翦除;每念及此,五内惨烈。奈何独丰屋安居乎」!

  『舜水为人谨严而抗爽,平居谕学,是非程、朱、陆、王而不失其衡,专贵有作用。当时儒流动辄高谈性命,争论太极、无极;舜水乃曰:「夫子至圣,不言天道;子贡名贤,言「天道不可得闻」。今贵国诸儒贤于古人,而宋儒过于夫子、子贡也』。其尚友古人,尤推重诸葛亮、陆贽。

  『舜水客房他邦,乡信阻绝;公谕寄书故国问其家信,且招一孙侍养焉。舜水之在乡也,有二子、一女。女幼字同邑何氏,其舅为□官;忿懑遘疾,未嫁而亡。子大成,有二子曰毓德、毓仁;孤贫养于外祖姚泰家。舜水所寄书达姚家,家人相与惊叹,始知其尚在天壤间。延宝六年,其孙毓仁来长崎候问而碍法禁,木能东;舜水亦老疾,不能西,惟以书通情而已。舜水离家四十余年,始得审问祖宗坟墓、旧友存没,悲喜交至;且戒之曰:「国亡家破,宜农圃渔樵,自食其力;百工技艺亦不妨,惟虏官决不可为也」。

  『舜水患咳血二十余年,至是老疾稍渐,公使医诊之,舜水辞曰:「犬马之齿既过耄耋,而欲用药石延旦夕之命,未为知命者也」。舜水作客已久,善操倭语;及病革,复操乡语,侍人不能解。年八十三,天和二年四月十七日没。临没,藏鲁王勒谕。以儒礼葬于常陆瑞龙山麓,公亲临其葬,作文哭之;私谥曰「文恭」。又录「遗集」二十八卷,使门人今井弘济、安积觉撰其「行实」,并梓行于世。

  『舜水强记精敏,虽老疾,手不释卷;博而约,达而醇。尝曰:「学问之道如治裘,遴其粹然者取之。若曰吾某氏学、某氏学,则非所谓博学、审问之谓也」。又曰:「所贵乎儒者,修身之谓也。身既修矣,必博学以实之;学既博矣,必作文以明之。不读书,别必不能作文;不能作文,虽学富五车,忠如比干,孝如伯奇,曾参,亦冥冥没没而已。故作文为第二义。至于作诗,今诗不比古诗。无根之华藻,无益于民风世教;而人伋伋为之,不过取名于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