杯盘狼籍,堂上烛灭,主人留髡而送客,罗襦襟解,微闻芗泽,当此之时,髡心最欢,能饮一石。故曰酒极则乱,乐极则悲,万事尽然。”言不可极,极之而衰。以讽谏焉。

齐王曰:“善!”乃罢长夜之饮,以髡为诸侯主客。宗室置酒,髡尝在侧。

宋玉对楚王问楚襄王问于宋玉曰:“先生其有遗行与?何士民众庶不誉之甚也?”

宋玉对曰:“唯,然,有之。愿大王宽其罪,使得毕其辞。客有歌于郢中者,其始曰《下里巴人》,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,其为《阳阿薤露》,国中属而和者数百人。其为《阳春白雪》,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。引商刻羽,杂以流徵,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。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。

故鸟有凤而鱼有鲲。凤凰上击九千里,绝云霓,负苍天,足乱浮云,翱翔乎杏冥之上,夫蕃篱之鷃,岂能与之料天地之高哉?鲲鱼朝发昆仑之墟,曝鬐碣石,莫宿于孟诸,夫尺泽之鲵,岂能与之量江海之大哉?故非独鸟有凤而鱼有鲲也,士亦有之。夫圣人瑰意琦行,超然独处,世俗之民,又安知臣之所为哉?”○东方曼倩答客难容难东方朔曰:“苏秦、张仪一当万乘之主,而身都卿相之位,泽及后世。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,慕圣人之义,讽诵《诗》《书》百家之言,不可胜记,著于竹帛,唇腐齿落,服膺而不可释。

好学乐道之效,明白甚矣。自以为智能海内无双,则可谓博闻辩智矣。然悉力尽忠,以事圣帝,旷日持久,积数十年,官不过侍郎,位不过执戟。意者尚有遗行邪?同胞之徒,无所容居,其故何也?”

东方先生喟然长息,仰而应之曰:“是故非子之所能备,彼一时也,此一时也,岂可同哉?夫苏泰张仪之时,周室大坏,诸侯不朝,力政争权,相擒以兵,并为十二国,未有雌雄,得士者强,失士者亡,故说得行焉。身处尊位,珍宝充内,外有仓廪,泽及后世,子孙长享。今则不然,圣帝德流,天下震慑,诸侯宾服,连四海之外以为带,安于覆盂。天下均平,合为一家。动发举事,犹运之掌,贤与不肖,何以异哉?遵天之道,顺地之理,物无不得其所。故绥之则安,动之则苦;尊之则为将,卑之则为虏;抗之则在青云之上,抑之则在深渊之下;用之则为虎,不用则为鼠。虽欲尽节效情,安知前后?夫天地之大,士民之众,竭精驰说,并进辐辏者,不可胜数。悉力慕之,困于衣食,或失门户。使苏泰、张仪与仆并生于今世,曾不得掌故,安敢望侍郎乎?传曰:‘天下无害,虽有圣人,无所施才;上下和同,虽有贤者,无所立功。’故曰时异事异。

“虽然,安可以不务修身乎哉?《诗》曰:‘鼓钟于宫,声闻于外。’‘鹤鸣九皋,声闻于天。’苟能修身,何患不荣?太公体仁行义,七十有二,乃设用于文、武,德信厥说,封于齐,七百岁而不绝。此士所以日夜孳孳,修学敏行而不敢怠也。譬若鹡鸰,飞且鸣矣。传曰:‘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其冬,地不为人之恶险而辍其广,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。’‘天有常度,地有常形,君子有常行。君子道其常,小人计其功。《诗》云:‘礼义之不愆,何恤人之言?’‘水至清则无鱼,人至察则无徒。冕而前旒,所以蔽明;黈扩充耳,所以塞聪。’明有所不见,聪有所不闻。举大德,赦小过,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。枉而直之,使自得之;优而柔之,使自求之;揆而度之,使自索之。盖圣人之教化如此,欲其自得之;自得之,则敏且广矣。

“今世之处士,时虽不用,块然无徒,廓然独居,上观许由,下察接舆,计同范蠡,忠合子脊,天下和平,与义相扶。寡偶少徒,固其宜也,子何疑于予哉?若夫燕之用乐毅,秦之任李斯,郦食其之下齐,说行如流,曲从如环,所欲必得,功若丘山,海内定,国家安,是遇其时者也,子又何怪之邪?语曰:‘以管窥天,以蠡测海,以筵撞钟’,岂能通其条贯,考其文理,发其音声哉?由是观之,譬由鼱鼩之袭狗,孤豚之咋虎,至则靡耳,何功之有?今以下愚而非处士,虽欲勿困,固不得已。此适足以明其不知权变,而终惑于大道也。”

东方曼倩非有先生论非有先生仕于吴,进不称往古以励主意,退不能扬君美以显其功,默然无言者三年矣。吴王怪而问之曰:“寡人获先生之功,异于众贤之上,夙兴夜寐,未尝敢怠也。今先生率然高举,远集吴地,将以辅治寡人,诚窃嘉之。体不安席,食不甘味,目不视靡曼之色,耳不听钟鼓之音,虚心定志,欲闻流议者,三年于兹矣。今先生进无以辅治,退不扬主誉,窃为先生不取也。盖怀能而不见,臣不忠也;见而不行,主不明也。意者寡人殆不明乎?”非有先生伏而唯唯。吴王曰:“可以谈矣,寡人将竦意而览焉。”先生曰:“於戏!可乎哉!可乎哉!谈何容易?夫谈有悖于目,拂于耳,谬于心,而便于身者;或有说于目,顺于耳,快于心,而毁于行者。非有明王圣主,孰能听之?”吴王曰“何为其然也?‘中人已上,可以语上也。’先生试言,寡人将听焉。”

先生对曰:“昔者关龙逢深谏于桀;而王子比干直言于纣。此二臣者,皆极虑尽忠,闵主泽不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