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流悲壮,南宋诸钜手为之亦无以过。词岂以时代限耶。
  
  ○词亡于明
  
  词至于明,而词亡矣。伯温、季迪,已失古意。降至升庵辈,句琢字炼,枝枝叶叶为之,益难语于大雅。自马浩澜、施阆仙辈出,淫词秽语,无足置喙。明末陈人中能以稼艳之笔,传凄婉之神,在明代便算高手。然视国初诸老,已难同日而语,更何论唐、宋哉。
  
  ○伯温临江仙
  
  伯温临江仙云:“镜中绿发渐无多。泪如霜后叶,ベベ下庭柯。”以开国元勋而作此衰感语,盖已兆胡维庸之祸矣。
  
  ○高季迪沁园春
  
  高季迪沁园春[雁]云:“陇塞间关,江湖冷落,莫恋遗梁犹在田。须高举,教弋人空慕,云海茫然。”托意高远。先生能言之,而终自不免,何耶。
  
  ○用修小令时杂曲语
  
  用修小令,合者有五代人遗意,而时杂曲语,令读者短气。
  
  ○陈卧子山花子与江城子
  
  陈卧子山花子云:“杨柳凄迷晓雾中。杏花零落五更钟。寂寂景阳宫外月,照残红。蝶化采衣金缕尽,衔画粉玉楼空。惟有无情双燕子,舞东风。”凄丽近南唐二主,词意亦哀以思矣。又江城子后半阕云:“楚宫吴苑草茸茸。恋芳丛。绕游蜂。料得来年,相见画屏中。人自伤心花自笑,凭燕子、骂东风。”亦绵邈凄恻。
  
  ○叶小鸾词笔哀艳
  
  叶小鸾词笔哀艳,不减朱淑真。求诸明代作者,尤不易觏也。
  
  ○明无一篇沉郁顿挫词
  
  有明三百年中,习倚声音,不乏其人。然以沉郁顿挫四字绳之,竟无一篇满人意者,真不可解。
  
  ○国初诸老沉厚不足
  
  国初诸老,同时杰出,几欲上掩两宋。然才力有余,沉厚不足。盖一代各有专长,宋词已成绝技,后世不能相加也。
  
  ○北宋南宋不可偏废
  
  国初多宗北宋,竹独取南宋,分虎、符曾佐之,而风气一变。然北宋、南宋,不可偏废。南宋白石、梅溪、梦窗、碧山、玉田辈,固是高绝,北宋如东坡、少游、方回、美成诸公,亦岂易及耶。况周、秦两家,实为南宋导其先路。数典忘祖,其谓之何。
  
  ○词至南宋极尽变态
  
  北宋去温、韦未远,时见古意。至南宋则变态极焉。变态既极,则能事已毕。遂令后之为词者,不得不刻意求奇,以至每况愈下,盖有由也。亦犹诗至杜陵,后来无能为继。而天地之奥,发泄既尽,古意亦从此渐微矣。
  
  ○吴梅村词有身世之感
  
  吴梅村词,虽非专长,然其高处,有令人不可捉摸者。此亦身世之感使然。否则徒为难得今宵是乍凉等语,乃又一马浩澜耳。
  
  ○梅村如梦令
  
  梅村如梦令云:“误信鹊声枝上。几度楼头西望。薄幸不归来,愁杀石城风浪。无恙。无恙。牢记别时模样。”低回婉转中有怨情,不当作绮语读。次章云:“小阁焚香独坐。ベベ纸窗风破。女伴有谁来,管领春愁一个。无那。无那。斜压翠衾还卧。”此中亦见怨情,当与上章参看。
  
  ○梅村可作东坡后劲
  
  东坡词豪宕感激,忠厚缠绵,后人学之,徒形粗鲁。故东坡词不能学,亦不必学。惟梅村高者,有与老坡神亿处,可作此翁后劲。如满江红诸阕,颇为暗合,松栝凌寒,满目山川,沽酒南徐三篇,尤见笔意。即闲情之作,如临江仙[逢旧]结句云:“姑苏城外月黄昏,绿窗人去住,红粉泪纵横。”哀艳而超脱,直是坡仙化境。迦陵学苏、辛,毕竟不似。
  
  ○梅村绝笔
  
  贺新郎[病中有感]一篇,梅村绝笔也。悲感万端,自怨自艾。千哉下读其词,思其人,悲其遇。固与牧斋不同,亦与芝麓辈有别。
  
  ○梁棠村词尚艳
  
  梁棠村词尚艳,语必和平,自是福泽人声口。然论词未为高妙。
  
  ○渔洋小令以风韵胜
  
  渔洋小令,能以风韵胜,仍是做七绝惯技耳。然自是大雅,但少沉郁顿挫之致。昔人谓渔洋词为诗掩抑,又过矣。
  
  ○渔洋词不能沉厚
  
  渔洋词含蓄有味,但不能沉厚。盖含蓄之意境浅,沉厚之根柢深也。彼力量薄者,每以含蓄为深厚,遂自谓效法北宋,亦吾所不取。
  
  ○渔洋佳作
  
  渔洋偷声木兰花[春情寄白下故人[后半阕云,“方山亭下江南路。画桨凌波从此去。十四楼空。万叶千花泪眼中。”凄丽而古雅,惜不多觏。又凤凰台上忆吹箫[和漱玉作]云:“镜影圆冰,钗痕却月,日光又上楼头。正罗帏梦觉,红褪缃钩。睡眼初未起,梦里事、寻忆难休。人不见,便须含泪,强对残秋。悠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