词律校勘记  (清)杜文澜 撰

  『词律校勘记』 上册 咸丰十一年序刊本

  词学始于唐,盛于宋,更唱迭和,有一定不移之律,亦有通行共习之书。南宋时,修内司所刊《乐府混成集》,巨帙百余;周艹窗《齐东野语》称其「古今歌词之谱,靡不备具」;而有谱无词者,实居其半。故当日填词家,虽自制之腔,亦能协律,由于宫谱之备也。元明以来,宫谱失传,作者腔每自度,音不求谐,于是词之体渐卑,词之学渐废,而词之律则更鲜有言之者;黄钟毁弃,瓦缶雷鸣,七百年古调元音,直欲与高筑嵇琴,同成绝响。使非万氏红友以《词律》一书起而振之,则后之人群奉《啸余》、《图谱》为准绳,日趋于错矩偭规,而不能自觉;又焉知词之有定律,律之必宜遵哉?其书为卷二十,为调六百六十,为体一千一百八十有奇。凡格调之分合、句逗之短长、四声之参差、一字之同异,莫不援名家之传作,据以论定是非,俾学者按律谐声,不背古人之成法,其有功于词学也大矣!惟其幕游橐笔,载籍无多,考订偶疏,诚所不免。就中所载之词,有明知其阙误,而行箧中无善本印证,遂有讹敓至数十字者,非其识之未明,实由力之未逮。故自叙云「兴既败于饥驱,力复孱于孤立」,才人遭际,慨乎其言之矣。更观其〈凡例〉云:「限于见闻,未能广考;惟冀高雅,惠教德音。」吴梦窗〈无闷〉词后注云:「复虑谱中尚有类此者,不及检点,未免贻讥;惟望阅者摘出而驳正之。」赵介庵〈五彩结同心〉词后云:「统祈高明,纠其讹谬,示所遗亾,共成全壁,以便学者。」是万氏之心,固深望阅者之补阙拾遗,初未尝矜己护前,不欲后人之匡正也。然其振兴词学,不啻新辟康庄;继起者守辙循途,始免趋于歧路,断不可矜践迹扩充之力,而忘开山导引之勤。岂得因万氏攻击《啸余》、《图谱》诸书,语多深刻,遂从而效其尤哉?余少好为词,服膺此帙,研究之际,旁及佗书,偶有发明,笔之简首。岁月既久,所记遂多,编次上下二册,名曰《词律校勘记》。昔吴县戈君顺卿(载)拟辑增订词律,又与高邮王君宽甫(敬之)议作《词律订》、《词律补》,均未克成。余获见王君《词律》校本,亟加采录;又得戈君校刻《七家词选》,及江都秦君玉生(巘)所辑《词系》,其中可以校正《词律》者,亦坿载焉。自媿管见未周,不足言补,亦不足言订,谨就校勘所及,勉效一得之愚。自坿于笺释之例,藉以求唐宋词人之律度云尔。秀水杜文澜叙

  卷一

  竹枝
  皇甫松词、万氏注云、所用竹枝女儿、乃歌时群相随和之声、按顾梧芳尊前集原注、竹枝女儿句下有枝儿叶韵四字应增、
  门前春水一首、为孙光宪词、万氏作皇甫松误、

  十六字令
  蔡伸词、万氏注云、张于湖送刘郞词三首、皆以归字起韵、明毛晋汲古阁刻张词、题名归梧谣、本是苍梧、因词首字而误、按此调蔡友古名苍梧谣、张于湖名归字谣、周晴川名十六字令、万氏既收友古词、应名苍梧谣、仍注明又名归字谣、十六字令、

  闲中好[闲中好]
  段成式词、看移三面阴句、万氏注、看字作去声、按此字亦有用平者、似可不拘、

  纥那曲
  万氏未释题名、按明胡震亨唐音癸签云、纥那曲不知所出、考唐天宝中崔甫翻得体(音笨)歌、有得体纥那也纥那得体那之句、岂其所本欤、

  罗唝曲
  万氏注云、此五言絶句、首句可起韵、按唐范摅云溪友议云、金陵有啰唝楼、乃陈后主所建、啰唝曲刘采春所唱、皆当代才子所作五六七言絶句、一名望夫歌、

  梧桐影
  吕嵒词首句、落日斜、按宋陈岩肖庚溪诗话作明月斜、又今夜故人来不来句、宋周紫芝竹坡诗话作幽人今夜来不来、

  醉妆词
  蜀主王衍词、按唐孙光宪北梦琐言云、蜀王衍尝裹小巾、其尖如锥、宫人皆衣道服、簪莲华冠施燕脂夹脸号醉妆、因作醉妆词、

  南歌子
  石孝友词、前结梦觉西楼鸣咽数声角、后结若比那回相见更消削、万氏以咽字见字分句、按词句以一气贯注为佳、焦循事略云、古人用长句、往往同一调而句或可断于此、亦可断于彼者、皆不可断、如此词、见字可断、咽字不可断也、

  回波词
  沈佺期词、万氏注云、即六言絶句体、当时入于歌曲、回波其调名、按元郭茂倩乐府诗集云、回波商调曲、唐中宗时造、盖出于曲水引流泛觞也、
  回波尔时栲栳一首、万氏因词中有外边祇有裴谈句、遂注裴谈作、按此乃唐中宗时优人嘲谑之词、非谈所自作也、

  舞马词
  万氏注云、唐时本为诗类、按唐书礼乐志、明皇尝命敎舞马数百蹄、各为左右分部目、衣以文繍、络以金珠、毎千秋节、舞于勤政楼下、赐燕设酺、其曲数十迭、马闻声奋首鼓尾纵横应节、

  渔歌子
  孙光宪词、笛寥寥句、笛字欧阳烱花闲集作水字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