蚩薄世字,从正则惧人不识,随俗则意嫌其非,略是不得下笔也。所见渐广,更知通变,救前之执,将欲半焉。若文章著述,犹择微相影响者行之;官曹文书,世间尺牍,幸不违俗也。」案此与彦和趣舍之语相发明。

    黄叔琳批:「《六经》之文,有三尺童子胥知者,有师儒宿老所未习者,岂有一定之难易哉?缘于世所共晓与共废耳。」

    此段意谓大家习惯于用简易的字,这是人之常情,谁还喜欢用难字呢?至于难易的标准,刘勰说:只要是通用的字,就容易认;不通用的字,就难认。写文章的时候,在字的取舍之间,要以「世所同晓」者为准,「时所共废」的不用。这种见解有很大的进步性。

    朱星《文心雕龙的修辞论》:「『晋末用字,率从简易』,正是一种客观趋势,是一种好现象。文学语言之美不在用些奇古艰深之字,而正要竭力避免此等字。因此刘氏提出当时众人所共晓这一标准,『时并习易』这一现象,当被肯定。这『易』当包字形与字义二者,如『义训古今,兴废殊用』,可知义也当取今义,字音可推知也要用今音,如果有易字常用字今字以及今义今音而不用,而偏偏去找些生僻字难字古字以及古义古音来代替,这正是不老实的态度。」

    以上为第一段,论文字的起源与流变,而归接到用字难易的取舍问题。

夫《尔雅》者,孔徒之所纂,而《诗》《书》之襟带也〔一〕;《仓颉》者〔二〕,李斯之所辑,而鸟籀之遗体也〔三〕;《雅》以渊源诂训,《颉》以苑囿奇文〔四〕,异体相资,如左右肩股〔五〕,该旧而知新,亦可以属文〔六〕。

〔一〕 梅注:「扬雄答郭威书曰:《尔雅》,孔门游、夏之俦所记,以解释《六艺》也。《记》言:史佚教其子以《尔雅》,《尔雅》者,小学也。文言:孔子教鲁哀公学《尔雅》。《尔雅》之出远矣。学者皆云周公所记也。『张仲孝友』之类,后人所增耳。」《校证》:「『纂』原作『慕』,梅据许改。徐校同,王惟俭本作『纂』。」

    黄注:「《西京杂记》卷三:郭威以《尔雅》周公所制,……余尝以问扬子云,子云曰:『孔子门徒游夏之俦所记,以解释《六艺》者也。』」范注:「郑玄驳《五经异义》曰:『玄之闻也,《尔雅》者,孔子门人所作,以释《六艺》之旨,盖不误也。』」

    《论衡是应》:「《尔雅》之书,《五经》之训诂。」「
襟带」指必备的辅助物,犹衣之有襟带。

    《斟诠》:「魏张揖《进广雅表》云:『昔者周公缵述唐虞,宗翼文武,克定四海,勤相成王,六年制礼,以导天下,着《尔雅》一书,以释其义。今俗所传三篇《尔雅》(按即《汉志》所著录云三卷)或言仲尼所增,或言子夏所益,或言叔孙通所补,或言沛郡梁文所考。皆解家所说,先师口传,既无正验圣人所言,是故疑不足能明也。』案:依近世诸家考证,大致以周公作《释诂》造其端,七十子又为解释《六经》而增加《释言》、《释训》等篇,秦汉间经师更递相补益而成书。……郭璞序其要用云:『夫《尔雅》者,所以通诂训之指归,叙诗人之兴咏,总绝代之离词,辨同实而殊号者也。诚九流之津涉,《六艺》之钤键,学览者之潭奥,摛翰者之华苑也。若乃可以博物不惑,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者,莫近于《尔雅》。』」

〔二〕 《校注》:「『仓』,元本、弘治本、汪本、畲本、张本、两京本……崇文本作『苍』。『仓』与『苍』音同得通。然此与篇首『苍颉造之』及赞中『《苍》《雅》品训』前后不一律,应改其一。」

〔三〕 梅注:「鸟迹籀文。」范注:「『鸟籀』当作『史籀』。《
艺文志》云:『《苍颉》七篇者,秦丞相李斯所作也。……文字多取《史籀篇》。』《说文序》亦云:『斯作《仓颉篇》,取《史籀》大篆。』《仓颉》所载皆小篆,而鸟虫书别为一体,以书幡信,与小篆不同。」

    《校注》:「按『鸟』字不误。『籀』,即《史籀》简称,『鸟』盖指苍颉初作之书言(《说文序》云:「黄帝之史仓颉,见鸟兽蹄迒之迹,……初造书契。」《吕氏春秋君守》篇:「苍颉作书。」高注:「苍颉生而知书,写仿鸟迹,以造文章。」)。舍人谓之『鸟籀』,正如许君之云『古籀』(《说文序》云:「今叙篆文,合以古籀。」)然也。《情采》篇『镂心鸟迹之中』,亦以『鸟迹』代替文字。且此文与上相俪,上云『《诗》《书》襟带』,此云『鸟籀遗体』,词性相同;若作『史籀』,则奇觚矣。《说文序》云:『及宣王太史籀着大篆十五篇,与古文或同(或同二字,据《系传》本增)或异。……斯作《仓颉篇》,……皆取史籀大篆,或颇省改。』或之云者,不尽然之词,是大篆中存有古文之体,而《苍颉篇》亦必有因仍之者。《汉志》云:『文字多取《史籀篇》。』则苍颉所载,不尽为小篆,又可知矣。故舍人概之曰:『鸟籀之遗体也。』鸟虫书自别为一体,许君列为亡新时六书之一,虽未着其缘起,然厕于佐书之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