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番针砭,你道如何?”
  张姑娘道:“好是好极了,我在姐姐跟前可不存一点心眼儿。姐姐说话可一会价的性急,他的脾气可一会儿的价性左,咱们可试着步儿来;万一有个一时说不对路,倒不要被人听见,一下子吹到公婆耳朵里,显见得姐姐才来了几天儿,两个人就不和气似的。”何小姐道:“你这话虑的很是,正是卫顾我的话。你只放心,我自然有个叫他左不到那里去的说法。”
  张姑娘道:“姐姐打算怎的个说法?我听听。”
  何小姐才要开口,两个酒窝儿一动,把脸一红,凑到张姑娘耳畔说了几句,把个张姑娘乐的,连连点头,笑道:“姐姐,这叫作‘兵法,攻心为上’,又叫作‘彭更有二焉’。”何小姐似嗔似喜的瞅了他一眼,说道:“人家合你说正经话,你又来了!”因又说道:“果然他听进这话去,便是你我受他两句甚么话,也不为可愧,不算受屈。只要把他逼到正路上去,不但如了公婆的愿,成了他个人,也不枉我拿着把刀把你两个撮合在一块子,也不枉你说破了嘴把我两个撮合在一块子。便是我的父母也不白占人家的一块坟茔,亲家爹妈也不白吃人家的半生茶饭了。这话要搁在第二个人家儿的同房姊妹,也说不得,必弄到这个疑那个取巧,那个疑这个卖乖,倒坏了醋了。你我两个,不但我信得及你,我料你也一定信得及我,所以我才合你商量。你想着怎么样?”张姑娘道:“姐姐,这还有甚么可商量的呀!姐姐没来,就让我有这见识,也没这力量;如今姐姐来了,我还愁甚么?何况这话两个人说又比一个人得说多了呢!不用商量,一定如此!”
  列公,你看,奇哉怪也!好一对奇怪女孩儿!他两个算把“儿女英雄”四个字攥住不撒手,叼住不松嘴了。
  闲话休提。再整何玉凤、张金凤两个计议停妥,倒欢欢喜喜先张罗着叫那些仆妇丫鬟放桌椅,安匙箸,洗盏涤器,便传给厨房把果子打发上来。将摆得齐整,公子早忙忙的进来。
  见戴嬷嬷在那里汕哆嗼壶,便叫道:“嬷嬷,你先搁下那个,快给我找个干净盆来掣酒。”
  原来安老爷的酒是交给叶通管着,便见叶通带着两个更夫抬进一大坛酒来,放在廊下。公子忙着问叶通道:“滑稽呢?”
  叶通只愣愣的站着不言语。公子道:“你没带进来吗?”叶通这才回说:“请示爷:甚么是个‘呱咭’呀?”
  公子哈哈笑道:“难为你还告诉我你念过《古文观止》呢,难道连《滑稽列传》那篇汉文也没念过吗?”叶通道:“奴才念过,奴才只知那‘滑稽’两个字作口角诙谐利辩讲。这是个甚么?奴才可怎么带得进来呢?”公子道:“怕不是这等讲法。然则何不名曰《口角诙谐利辩列传》而名曰《滑稽利传》呢?这滑稽是件东西,就是掣酒的那个酒掣子,俗名叫作‘过山龙’,又叫‘倒流儿’。因这件东西从那头把酒掣出来,绕个弯儿注到这头儿去,如同人的滑串流口,虽是无稽之谈,可以从他口里绕着弯儿说到人心里去,所以叫作‘滑稽’,又有个‘乘滑稽留’的意思,所以谓之《滑稽列传》。明白了哇?取去罢哟!”叶通百忙里无意中倒明白了个典,笑道:“爷要说叫奴才取倒流儿去,奴才此时早取了来了!”公子这阵不着要,大约也由高兴而起。
  不一时,叶通拿了酒掣子进来。公子看着掣出来沍好了,才进屋子。早见筵开绿绮,人倚红妆,已预备得停停妥妥,心下十分欢喜。又见正面设着张大椅子,东西对面两张杌子,因说道:“这首座自然是为我而设了?占了,占了。”一抬腿,便从椅子旁边拐拦上迈过去,站在椅子上,盘腿大坐下来。才得坐下,便叫:“酒来!酒来!”不防这个当儿,张姑娘捧壶,何小姐擎杯,满满的斟了一杯,送到跟前。他连忙道:“阿呀!怎么闹起外官仪注来了?”何小姐道:“这是咱们屋里第一次开宴么!”他听了,便腾的一声跳下座来,座旁打了一躬,慌得他姊妹两个笑而避之。又听张姑娘道:“人家姐姐这盅酒可得干了哇。”公子接过来,站着一饮而尽。张姑娘接过杯来,便把壶递给何小姐,照样斟了一杯送过去。公子道:“这是有例在先的,不消再让。”也一口气饮干,便要接壶来回敬他姊妹两个酒。二个一齐正色道:“这可使不得,看人家笑话。叫丫头们斟罢。”
  公子只得归坐,金、玉姊妹便分左右坐了。侍婢们按坐送上酒来。公子擎杯在手,左顾右盼,望着他姊妹两个说:“请啊!”自己便先饮了一口,又抚掌道:“此人生第一乐也!”
  何小姐笑道:“这个典用得恰,咱们这堂屋里正少一块匾,等喝完了酒,何不趁兴就写起来?”公子道:“用甚么字呢?”何小姐道:“四乐堂。”公子道:“怎的叫‘四乐’?”何小姐道:“你把这席酒算作第一乐,那‘父母俱存,兄弟无故’只好算第二乐;‘仰不愧于天,俯不怍于人’只好算第三乐了;还敷余着个‘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’,凑起来,可不是‘四乐堂’?”
  公子听得这话有些扎耳朵,便端起杯来又饮了一口,道:“且食蛤蜊。”随即喝干了那杯,向他姊妹照杯。何小姐道:“这等来法,滥饮而易醉,咱们莫于行个令罢。”
  这句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