塞出去了!’连数落带发作的就哭闹成一处。把他妈闹得没法儿了,说:‘你就不肯出去,也让我回太太一句去呀。’他也不理他妈,就跑了来跪在我跟前,一行鼻子两行泪的哭了个不了,就说了方才我讲的他那套糊涂话,还说这一辈子刀搁在脖子上都使得,也别想他离开我咧!大姐姐,你说这是他娘的苗子不是!”
  舅太太听了,只抿着嘴儿笑,说道:“姑太太,我可多不得这件事呀!我只说句公道话,这固然是这丫头的良心,也是你素来带他的恩典。你可得知道你们那个丫鬟可心高志大呀!素来就讲究个拿身分,好体面,爱闹个酸款儿,你安知他不是跟着你这么女孩儿似的养活惯了,不肯低三下四的跟了那个蠢头笨脑的奴才小子去呢!”金、玉姊妹听了这话,齐声说:“舅母这话说得是极了。再还有一说,人第一难得是彼此知道个性情儿,他又正是从小儿合玉郎一块儿混,混大了的。”舅太太说:“好哇,就是这话了!这话我可是白说,主意还得姑太太自己拿。”
  这位老太太心里本正在又是疼儿子,怕他没人;又是疼丫头,怕他失所。一时听了这套有成无破的话,想着这件一举三得的事,就把他们那位老爷是怎么个难说话也忘了,不由得说道:“你们娘儿三个这话也说得是,就是这么着。”才说了这句,下文还没说出来,金、玉姊妹两个见婆婆应了,乐得忙着跪下就磕头。安太太笑道:“咧!你们俩先别磕头啊,知道我这个媒人作得成作不成呢?”
  这里正说得热闹,何小姐积伶,一闪身子,早从玻璃里看见那个长姐儿一步挪不了三指,出了东游廊门,从台阶底下慢慢儿的往上屋走了来。何小姐便合太太摆手儿。太太看见,悄悄儿道:“别提了,看他听见。”又合金、玉姊妹道:“这话就只咱们娘儿四个知道,别人跟前一个字儿别露。就是玉格儿回来,也先不用告诉他。”当下大家便将这话掩住不提。
  且住!长姐儿他既是犯了肚子疼,在屋里养病,怎的又得出来?既得出来,大爷这么个惊天动地的人出了这么个惊天动地的岔儿,遍地又都是他的耳报神,他岂有不知道之理?
  怎的又直到此时才出来呢?其中有个原故。原来他方才正合着桃仁杏花引子服了一丸子乌金丸,躺在他屋里就渗着了。他这一渗着,那班小丫头子谁也不敢惊动他。直等他一觉睡醒了,还是那个小喜儿跑了去,告诉他说:“长姑姑,大爷要出外了。”只这一句,他也不及问究竟是上那儿去,立刻就唬了一身冷汗,紧接着肚子拧着一阵疼。不想气随着汗一开化,血随着气一流通,行动了行动,肚子疼倒好了些。转念想到:“大爷这一出去,老爷、太太自然断没不同出去的;果然太太出去,太太走到那儿,还怕我不跟到那儿吗?”心里又一松快,便想起多少事由儿,扎挣着出来。将进门,安太太还生恐他听见些甚么跑了来了,便先问:“你好了吗?怎么又跑出来了?”
  他道:“奴才听说大爷要出外了,奴才想起来太太从前走长道儿的那些薄底儿鞋呀,风领儿斗篷呵,还都得早些儿拿出来瞧瞧呢。再还有小烟袋儿咧,吃食盒儿咧,以至那个关防盆儿这些东西,也还不记得在那儿搁着呢。趁着老爷没回来,明儿个趁早儿慢慢儿的找找,也省得临期忙。”安太太道:“那儿呢,咱们走还早呢!你先装袋烟我吃罢。”他便去装烟不提。
  到了次日,安太太从吃早饭起就盼公子,不见回来,忽然听得门上一阵吵吵,便有家人来回说:“大爷赏加了副都统衔了。”安太太听得儿子换上红顶儿了,略有喜色。只想着他明日还得谢恩,今日自然又不得回来了。
  那知安公子岂止次日不得回来,只从那日起,便一连召见了八九次,这才有旨意赏了假,叫他回家收拾。他当日归着了归着,次日起了个大早,才回到庄园。合太太一见面儿,娘儿俩先哭了个事不有余。大家劝住,他便忙着到祠堂行礼。
  才把家庭这点儿礼节完了,外头便回:“吴侍郎来拜。”又是位老师,不好不见,接着就是三四起人来,安公子一一送走了,才回到自己房里换了换衣裳,一切没得闲谈。
  只见上屋里一个小丫头跑来说:“太太叫大爷。戴勤回来了。”公子合金、玉姊妹连忙过去,见戴勤正在那里回太太话,说:“老爷昨日住常新店,叫奴才连夜赶回来,告诉大爷不必远接,只在家候着。老爷今日走得早,大约晌午前后就可到家。”公子听了,重新去冠带好了,去到外面伺候。迟了一刻,便见随缘儿先赶回来,回说:“老爷快到了。”少时,老爷来到家门,公子迎了几步,便在车旁跪接。老爷在车上见他头上顶嵌珊瑚,冠飘翡翠,面上却也喜欢,心里却不免十分难过。你看这老头儿好扎挣劲,先在车里点头,说了句:“起来。”
  下了车,便说道:“不想你竟也巴结到个二品大员,赶上爷爷了,比我强。这才不枉我教养你一场!有话到里头说去罢。”
  公子也明知这是他父亲安慰他的话,只得陪笑答应。这种笑,那脸上的神气却比哭还疼。
  这个当儿,便见褚一官、陆葆安两个过来谒见。他两个果然就照着邓九公的话,立刻跪倒请安,口称“大人”。安公子虽说一时不好直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