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二门,安太太和几家晚辈亲戚,举家都迎出来。



  那时舅太太和张亲家太太在那边从了姑娘,也从角门过前面来。大家把新亲让进上房,归座献茶,彼此闲话,等侯花轿到门。

  新人坐在花轿里,但听得大吹大擂,弦管喧杂,闷在轿子里,因是娘吩咐的不许揭那盖头,动也不敢动它一动。走了也有一会,正在盼到,只听得噶啦啦一片声音,两挂千头百子旺鞭,放得震地价响,鼓手便象是一对一对站住,想是到门了。

  接着便闻得许多人叫道:“ 开门。”里面却静悄悄的,不听得有人答应。姑娘纳闷道:“ 怎么使心用计劳神费力的抬了来,又关上门不准进去呢?”叫了一会,那门仍然不开。听得又是

  先前这个人高声叫道:

  吉地上起,福地上行,喜地上来,寿地上住。

  时辰到了,开门开门!把喜轿请上来!

  吱喽喽两扇大门开放,前面花灯鼓乐,一队一队进去。轿子才进门,只听那满天星金钱,叮楞呛嘟撒得连声不断。也不知过了几道门,轿子前后招护了一声落平,好象不曾进屋子,便把轿子放下了。姑娘听了听,鼓乐齐住,又听不见个人声儿了,心里又跳起来。

  你道这轿子,为何在当院子里就放下了?原来安老爷自从读《左传》的时候,便觉得时尚风气不古。这先配而后祖,又不是个正礼。所以自己家里这桩事,要拜过天地祖先,然后才入洞房。姑娘那里晓得这个原故。忽然静悄悄半天,只听得一声弓弦响,哧的就是一箭,从轿子左边儿射过去;接着便是第二箭,又从轿子右边儿射过去。说时迟,那时快,又是第三箭,却是的正射在轿框上,登的一声,把枝节碰回去了。姑娘暗想:“这可不是件事。怎么拿着活人好好儿的当鸽子射起来了?”

  大约再一箭,姑娘便要施展她那接镖的手段。早听得轿子旁边



  念道:

  彩舆安稳护流苏,云淡风和月上初;宝烛双双前引导,一枝花影倩人扶。

  “拦门第三请,请新人降舆举步,步步登云。请!”一时两边鼓乐齐奏,便听得有许多妇女声音,围近轿前,拔了葱管儿,掀开轿帘儿,去了扶手板儿,却是褚大娘子、张姑娘带着一对喜娘儿请新人下轿。姑娘左右扶定两个喜娘儿下了轿。只觉脚底下踹得软囊囊的,想是铺的红毡子。又听那人赞道:“ 请新贵新人面向吉方,齐眉就位,参拜天地。拈香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兴”

  姑娘起初也不留心他叨叨的是些甚么,及至赞到那个“跪”

  字,只觉自己上首个人,呼哧呼哧的已经跪下了,自己不由得也就随着他跪下。赞道叩首,也就随着他磕头。原来姑娘平日也看过《聊斋志异》,此时心里忽然想道:“ 怪不得蒲柳仙作《青梅》,说那个王阿喜,道是她‘遂不觉盈盈而自拜也’这句文章,真算得留人的身分,知人的甘苦。敢是这桩事挤住了,竟自叫人没法儿。”

  一时拜罢起身。又听那人赞道:“ 上堂遥拜祖先。”那张、褚两个引着喜娘几,便扶定新人上了三层台阶儿,过了一道门槛儿。走了几步,又听旁边仍照前一样的赞道:“ 两跪六叩起来。”又听得赞道:“ 请翁姑上堂,高升上坐,儿妇拜见。”紧接着又赞了一声道:“ 揭去红巾。”便听安太太那里嘱咐公子道:“ 阿哥,你可慢慢儿的。”姑娘在盖头里低着头看着地下,只见眼前来了一双靴子脚,又见张姑娘一手拉起个盖头角儿,一手把着新郎的手,用一根红纸裹的新秤杆儿,把那块盖头往下只一挑,挑下来。姑娘好眼亮啊!

  那时正是十月天气,夜长昼短,酉末戌初,正是上灯时候。



  姑娘微抬了抬眼皮儿一看,只见满屋里香气氤氲,灯光璀璨。

  那屋子却不是照摆玉器摊子、洋货铺子似的那样摆法,只有些名书古画、周鼎商彝,一一的位置不俗。几家女眷都在东间,两旁也站着几名花枝招展的丫鬟,也站着几个服色鲜明的仆妇。

  早见公公婆婆在堂中安了两张罗汉椅子,端端正正坐在那里。

  旁边却站着一个方巾蓝彩、十字披红、金花插帽,满脸斯文、一嘴尖团字儿的一个人。原来那人是宛平县学从南省冒考落第的一个秀才,只因北京城地广人稠,馆地难找,便学了这桩傧相礼生的生意糊口。方才前前后后、里里外外,嚷了这半天的就是他。

  姑娘才得去了盖头,又听见赞道:“ 新郎、新妇叩见父翁母姑。”那时因是老爷、太太坐在那里受礼,还有陪客女眷,把褚大娘子让到东间坐下。这里地下铺了拜毯,安龙媒居中,何玉凤在左随着,张金凤在右陪着。三个人听着那礼生的赞着,跪拜仪节行礼。安老爷、安太太左顾右盼,真个是好个佳儿,好双佳妇。老夫妻只乐得眼飞色舞、笑逐颜开的连连点头,只说:“ 起来、起来!”三个人平身站起。礼生又赞道:“ 跪。”

  三个人又齐齐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