姐姐施思不望报,也得给我们这受恩的留些地步才好。姐姐要不说,妹妹只得又跪下了。”那姑娘连忙一把拉住说:“快休这样,我纵然不说姓名,自然也得说明来历;不然,叫你们大家看着我这个样儿,是部《平妖传》的



  胡永儿,还是《锁云囊》的梅花娘,这真个的照方才那秃孽障说的,我是个女金斗呢!我的姓名,虽然可以不谈,有等知道我的、认识我的,都称我作十三妹,你们大家都叫我十三妹就是了。”

  大家听了,都称了声:“十三妹姑娘。”这个地方儿要让安公子机伶了。他听了这话,想了一想道:“姑娘你这称呼,是九十的‘十’字,还是金石的’石’字? ”十三妹道:“ 这随你算那个字都使得。”只见她不容再问,便长叹了口气,眼圈儿一红,说道:“你们要知我的来历,我也是个好人家的儿女。我父亲也做过朝廷的二品大员。”张金凤听了,忙站起来福了一福道:“原来是位千金小姐!妹子不知,方才多多得罪。”那姑娘说道:“你这话更可不必,你我不幸托生个女孩儿,不能在世界上烈烈轰轰作番事业,也得有个人味儿。有个人味儿,就是乞婆丐妇,也是天人;没些人味儿,让她紫诰金封,也同狗彘。小姐又怎样?大姐又怎样?还说句笑话儿,你也见过一个千金小姐和强盗撤对儿的么?”那张老道:“甚么话,那说书说古的,菩萨降妖捉怪的多着呢。”安公子接着问道: “姑娘既是位大家闺秀,怎生来得到此? ”

  十三妹道:“你听我说。我父亲曾任副将,只因遇着了个对头,这对头是个天大地大,无大不大的一个大脚色,正是我父亲的上司。”说到这里咽住,把脸一红,又说道:“却又因我身上的事,得罪了那厮;他就寻个缝子,参了一本,将我父亲革职拿问,下在监里,父亲一气身亡。那时要仗我这把刀,这张弹弓子,不是取不了那贼子的首级,要不了那贼子的性命。但是使不得,甚么原故呢?一则他是朝廷重臣,国家正在用他建功立业的时候,不可因我一人私仇,坏国家的大事;二则我父亲的冤枉,我的本领,闽省官员皆知,设若我作出件事来,簇簇



  新的冤冤相报,大家未必不疑心到我,纵然奈何我不得,我使父亲九泉之下,披一个不美之名,我断不肯;三则我上有老母。

  下无弟兄,父亲既死,就仗我一人奉养老母;万一事机不密,我有个短长,母亲无人养赡,因此上忍了一口恶气。又恐那贼子还放我孀母孤女不下,我叫我的乳母丫鬟,身穿重孝,扮作我母女模样,扶柩还乡;我自己却奉了母亲,避到此地五十里地开外的一个地方,投奔一家英雄。这家英雄现年八十余岁,真算得个不读诗书的圣贤,不怕势利的豪杰。不想到了那里,正逼着他遭了桩不得意事情,几乎把前半世的英名丧尽,是我拔刀相助,不但保全了他的英名,还给他挣过了一口大气来。

  他便情愿破业倾家,要把我母女请到他家奉养。只是我这人,与世人性情不同,恰恰的是曹操一个反面。曹操曾说:’宁使我负天下人,不使天下人负我。’我却是只愿天下人受我的好处,不愿我受天下人的好处。当下只收了他一匹驴儿,此外不曾受他一丝一粒,只叫他在这上不在天、下不着地的地方,给我结了几间茅屋,我同老母居住。又承他的盛情,那里村中众人的仗义,每日倒有三五个村庄妇女,轮流服侍老人家,颇不寂寞,我才得腾出这条身子来,弄几文钱,供给老母的衣食。

  只是我一个女孩儿家,除了针绣女工,那是我生财之道?说来不怕你大家笑话,我活了十九岁,不知横针竖线,你就叫我钉个钮扣子,我不知从那头儿钉起;我只得靠着这把刀,这张弹弓,寻趁些没主儿的银钱用度。”

  这安公子听到这里,问道:“姑娘,世间怎有个没主儿的银钳?”姑娘道:“你是个纨绔膏粱,这也无怪你不知。听我告诉你,即如你这囊中的银钱,是自己折变了产业,去救你的令尊,交国家的官项,这便是有主儿的钱。再如这清官能吏,勤俭自奉,剩些廉俸;那买卖经商,辛苦贩运,剩些资财;那



  庄农人家,耕种耙锄,剩些衣食,也叫作有主儿的钱。此外,有等贪官污吏,不顾官声,不惜民命,腰缠一满,十万八万的饱载而归;又有等劣幕豪奴;主人赚朝廷的,他便赚主人的,及至主人一败,他就远走高飞,卷囊而去;还有等刁民恶棍,结交官府,盘剥乡愚,仗着银钱霸道横行,无恶不作:这等钱都叫作没主儿钱。凡是这等,我都要用他几文,不但不领他的情,还不愁他不双手奉送。这句话,要说明了,就叫那女强盗了。”公子说:“姑娘言重。据这等听起来,虽那昆仑、古押衙、公孙大娘、红线女等辈,皆不足道也。强盗云乎哉!强盗云乎哉! ”姑娘忙拦他道:“算了,够酸的了。”

  张金凤接着问道:“我看姐姐这等细条条的个身子,这等娇娜娜的个模样儿,况又是官宦人家的千金,怎生有这一般的本领,倒要请教。”那姑娘道:“这也有个原故。我家原是历代书香,我自幼也曾读书识字,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