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伯道:“孑然一身。”

恭人说:“公公也少不得个婆婆相伴。”大伯应道:“便是。没恁么巧头脑。”恭人道:“也是说个七十来岁的婆婆。”大伯道:“年纪须老,道不得个:百岁光阴如捻指,人生七十古来希”恭人道:“也是说一个六十来岁的。”大伯道:“老也:月过十五光明少,人到中年万事休。”

恭人道:“也是说一个五十来岁的。”大伯又道:“老也:三十不荣,四十不富,五十看看寻死路。”

恭人忍不得,自道看我取笑他:“公公说个三十来岁的。”大伯道:“老也。”恭人说:“公公,如今要说几岁的?”大伯抬起身来,指定十八岁小娘子道:“若得此女以为匹配,足矣。”

韦谏议当时听得说,怨从心上起,恶向胆边生,却不听他说话,叫那当直的都来要打那大伯。恭人道:“使不得,特地来谢他,却如何打他?这大伯年纪老,说话颠狂,只莫管他。”收拾了酒器自归去。

话里却说张公,一并三日不开门六合县里有两个扑花的,一个唤做王三,一个唤做赵四,各把着大蒲篓来,寻张公打花。见他不开门,敲门叫他,见大伯一行说话,一行咳嗽,一似害痨病相思,气丝丝地。怎见得?曾有一《夜游宫》词:四百四病人皆有,只有相思难受。不疼不痛在心头,魆魆地教人瘦。愁逢花前月下,最怕黄昏时候。心头一阵痒将来,一两声咳嗽咳嗽。

看那大伯时,喉咙哑飒飒地出来道:“罪过你们来,这两日不欢,要花时打些个去,不要你钱。有件事相烦你两个:与我去寻两个媒人婆子,若寻得来时,相赠二百足钱,自买一角酒吃。”

二人打花了自去,一时之间,寻得两个媒人来。这两个媒人:开言成匹配,举口合和谐。掌人间凤只鸾孤,管宇宙孤眠独宿。折莫三重门户,选甚十二楼中?

男儿下惠也生心,女子麻姑须动意。传言玉女,用机关把手拖来;侍香金童,下说辞拦腰抱祝引得巫山偷汉子,唆教织女害相思。

叫得两个媒婆来,和公公厮叫。张公道:“有头亲相烦说则个。

这头亲曾相见,则是难说。先各与你三两银子,若讨得回报,各人又与你五两银子。

说得成时,教你两人撰个小小富贵。“

张媒、李媒便问:“公公,要说谁家小娘子?”张公道:“滋生驷马监里韦谏议有个女儿,年纪一十八岁,相烦你们去与我说则个。”两个媒婆含着笑笑,接了三两银子出去。

行半里田地,到一个土坡上,张媒看着李媒道:“怎地去韦谏议宅里说?”张媒道:

“容易,我两人先买一角酒吃,教脸上红拂拂地,走去韦谏议门前旋一遭,回去说与大伯,只道说了,还未有回报。”道犹未了,则听得叫道:“且不得去!”

回头看时,却是那张公赶来。说道:“我猜你两个买一角酒,吃得脸上红拂拂地,韦谏议门前旋一遭回来,说与我道未有回报,还是恁地么?你如今要得好,急速便去,千万讨回报。”

两个媒人见张公恁地说道,做着只得去。

两人同到滋生驷马监,倩人传报与韦谏议。谏议道:“教入来。”张媒、李媒见了。

谏议道:“你两人莫是来说亲么?”

两个媒人笑嘻嘻的,怕得开口。韦谏议道:“我有个大的儿子,二十二岁,见随王僧辩征北,不在家中;有个女儿,一十八 岁,清官家贫,无钱嫁人。”两个媒人则在阶下拜,不敢说。

韦谏议道:“不须多拜,有事但说。”张媒道:“有件事,欲待不说,为他六两银;欲待说,恐激恼谏议,又有些个好笑。”

韦谏议问如何。张媒道:“种瓜的张老,没来历,今日使人来叫老媳妇两人,要说谏议的小娘子。得他六两银子,见在这里。”怀中取出那银子,教谏议看,道:“谏议周全时,得这银;若不周全,只得还他。”谏议道:“大伯子莫是风?我女儿才十八岁,不曾要说亲。如今要我如何周全你这六两银子?”

张媒道:“他说来,只问谏议觅得回报,便得六两银子。”谏议听得说,用指头指着媒人婆道:“做我传话那没见识的老子:要得成亲,来日办十万贯见钱为定礼,并要一色小钱,不要金钱准折。”教讨酒来劝了媒人,发付他去。

两个媒人拜谢了出来,到张公家,见大伯伸着脖项,一 似望风宿鹅。等得两个媒人回来道:“且坐,生受不易!”且取出十两银子来,安在卓上,道:“起动你们,亲事圆备。”

张媒问道:“如何了?”大伯道:“我丈人说,要我十万贯钱为定礼,并要小钱,方可成亲。”两个媒人道:“猜着了,果是谏议恁地说。公公,你却如何对副?”那大伯取出一掇酒来开了,安在卓子上,请两个媒人各吃了四盏。将这媒人转屋山头边来,指着道